叙说

叙说

宋景文公云:

“柳柳州为文,或取前人陈语用之,不及韩吏部卓然不丐于古,而一出诸己。”

苏明允上欧阳书云:

“孟子之文,语约而意深,不为巉刻斩绝之言,而其锋不可犯。韩予之文如长江大河,浑浩流转;鱼鼋蛟龙,万怪遑惑。而抑绝蔽掩,不使自露。而人望见其渊然之光,苍然之色,亦自畏避,不敢迫视。”

东坡云:

“杜诗、韩文、颜书、左史,皆集大成也。”又云:

“唐之古文,自韩愈始。其后学韩而不至者为皇甫湜。学皇甫湜而不至者为孙樵。自樵以降,无足观矣。”

山谷与王观复书云:

“杜子美到夔州后诗,韩退之自潮州还朝后文章,皆不烦绳削而自合矣。”又云:

“老杜作诗,退之作文,无一字无来处。盖后人读书少,故谓韩、杜自作此语耳。”又答洪驹父云:

“诸文皆好,但少古人绳墨耳。可更熟读司马子长、韩退之文章。”

秦少游云:

“探道德之理、述性命之情、发天人之奥、明死生之变,此论理之文,如列御寇、庄周之作是也。别黑白阴阳、要其归宿、决其嫌疑,此论事之文,如苏秦、张仪之所作是也。考同异、次旧闻、不虚美、不隐恶,人以为实录,此叙事之文,如司马迁、班固之所作是也。

原本山川、极命草木、比物属事、骇耳目、变心意、此托词之文,如屈原、宋玉之所作是也。

铭庄列之微、挟苏张之辩、摭迁固之实、猎屈宋之英、本之以诗、书、折之以孔氏,此成体之文,如韩愈之所作是也。

盖前之作者多矣,而莫有备于愈;后之作者亦多矣,而无以加于愈。故曰:总而论之,未有如韩愈者也。

陈后山云:

“杜之诗法,韩之文法也。诗文各有体,韩以文为诗,杜以诗为文,故不工耳。”

李方叔云:

“东坡教人读战国策,学说利害;读贾谊、晁错、赵充国章疏,学论事;读庄子,学论理性;又须熟读论语、孟子、檀弓,要志趣正当;读韩、柳令记得数百篇,要知作文体面。

【译文】

景文公宋祁:“柳宗元写文章,有时采用前人用过的成语,不如韩愈作文的卓然特立,不求乞于古人而全由自己创造出来。”

苏洵《上欧阳书》:

“孟子的散文,语言简约而意蕴深远,不作险峻斩截的文字,但其锋芒令人不可侵犯。韩愈的散文就象长江、黄河的水流,波涛汹涌,其中的鱼鳖蛟龙,千奇百怪;但却含蓄遮掩,不让它们流露在外,但人们看到水中深沉的光泽与苍然的色彩,也都会畏惧回避,不敢在近处观看。

苏东坡:

“杜甫的诗歌、韩愈的散文、颜真卿的书法、左丘明的史传,都是集大成的作品。”又:

“唐代的古文,是从韩愈开始的。此后学习韩愈但又未能达到的是皇甫湜。学习皇甫湜但又达不到的是孙樵。从孙樵以后,就不值得一看了。”

黄庭坚《与王观复书》:

“杜甫到夔州以后写的诗、韩愈从潮州返回长安后写的散文,都用不着任何的修饰删改就合于自然的规则。”又:

“杜甫写诗,韩愈作文,没有一个字是没有来历的。因为后人读书太少的缘故,就以为韩愈、杜甫是凭空自造了词语。”又在《答洪驹父》中:

“所作的文章都很不错,只是缺少一些古人的翰墨修养。可以通过再熟读一些司马迁、韩愈的散文来作弥补。”

秦少游:

“探究道德的原理、阐述性命的情趣、开发天人之间的奥妙、明了死生之际的变化,这些是所谓论理的散文,象列御寇的《列子》、庄周的《庄子》属于这一类;

分别黑白阴阳、追求它们的归宿、决断其中的疑虑,这些是所谓论事的散文,象苏秦、张仪所作就属于这一类;考证异同、编次旧闻、不虚夸其美德、不隐匿其丑恶,人们以之为“实录”,这是所谓叙事的散文,象司马迁的《史记》、班固的《汉书》属于这一类;推本求原于山川之间、探究生命于草木之中、比喻象征以谈论情事、骇人耳目、移人心意,这些是所谓的托词散文,象屈原、宋玉的作品属于这一类。

钩出庄周、列子的微妙,挟带苏秦、张仪的雄辩,摭拾司马迁、班固的实证,猎得屈原、宋玉的英华,以《诗经》、《尚书》为根本,以孔子的思想为折衷,这是所谓成一家之体的散文,象韩愈的作品就是这一类。

在韩愈之前的作者多不胜数,却没有象韩愈那样完备的;在韩愈之后的作者也多不胜数,但也没有能超过韩愈的。因此我们可以这样来说:总而言之,没有比得上愈的!”

陈师道:

“杜甫的作诗技巧,就象韩愈的作文技巧。诗歌和散文各自有体,韩愈将散文当作诗歌来写,而杜甫将诗歌当作散文来写,因此都没有达到工巧的地步。”

李廌:

“苏东坡教人读《战国策》来学习论述利害冲突的技巧,读贾谊、晁错、赵充国的奏章疏议来学习论证事理的方法,读《庄子》来学习阐释理性的手段;又教人必须熟读《论语》、《孟子》、《檀弓》,学习端正合理的志趣,读韩愈、柳宗元的散文让熟记几百篇,主要在于学习写作散文的内外准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