送侯参谋赴河中幕

忆昔初及第，各以少年称。君颐始生须，我齿清如冰。尔时心气壮，百事谓己能。一别讵几何？忽如隔晨兴。我齿豁可鄙，君颜老可憎。相逢风尘中，相视迭嗟矜。幸同学省官，末路再得朋。东司绝教授，游宴以为恒。秋渔荫密树，夜博然明灯。雪迳抵樵叟，风廊折谈僧。陆浑桃花间，有汤沸如烝。三月崧少步，踯躅红千层。洲沙厌晚坐，岭壁穷晨升。沈冥不计日，为乐不可胜。迁满一已异，乖离坐难凭。行行事结束，人马何蹻腾。感激生胆勇，从军岂尝曾。洸洸司徒公，天子爪与肱。提师十万余，四海钦风棱。河北兵未进，蔡州帅新薨。曷不请扫除，活彼黎与蒸。鄙夫诚怯弱，受恩愧徒弘。犹思脱儒冠，弃死取先登。又欲面言事，上书求诏征。侵官固非是，妄作谴可惩。惟当待责免，耕斸归沟塍。今君得所附，势若脱韝鹰。檄笔无与让，幕谋职其膺。收绩开史牒，翰飞逐溟鹏。男儿贵立事，流景不可乘。岁老阴作，云颓雪翻崩。别袖拂洛水，征车转崤陵。勤勤酒不进，勉勉恨已仍。送君出门归，愁肠若牵绳。默坐念语笑，痴如遇寒蝇。策马谁可适？晤言谁为应？席尘惜不扫，残樽对空凝。信知后会时，日月屡环絙。生期理行役，欢绪绝难承。寄书惟在频，无恡简与缯。

【译文】

记得当初我们刚刚考中进士第，大家都还很年轻。你的面颊上刚刚长出胡须，我的牙齿也清白如冰。那时候心高气壮，觉得什么事都只有自己才能做。此后一别不知过了多久，很长的岁月却又象隔了一个清晨一般。我的牙齿已经缺落而令人讨厌，你的面貌也老丑而让人厌恶。在尘世中我们再次相逢，互相看着，禁不住不停地叹息和同情。幸好我们还有机会同在国子监任职，穷途末路之际得以再次作同伴。分司东都的日子几乎没有任教的机会，我们便经常地以游逛、宴享来打发时间。秋天的时候，我们在浓荫密树的河上打渔，晚上的时候又点亮了明灯在一起下棋。在白雪铺盖的小路上我们与樵叟相遇，在室外的风廊上又常常以高深的话语使善辩的和尚为之折服。陆浑县的桃花丛中，温泉之水如开水沸腾着；三月里的嵩山和少室山的山路上，羊踯躅红遍了千层万层。洲边的沙滩上，我们饱历黄昏闲坐的乐趣，山岭和崖壁，我们经常一起在早晨去攀登上顶峰。一起沉浸在游宴当中连日子也忘记了，其中乐趣也难以表述。我要迁官、你也官限满期要调动，使我们分在两地，互相的离别都不是我们的能力所可改变。你要到河中任官已经装备停当，随行的人马都威武健壮。令人激动的场面使你勇气倍增，其实以前也从未从军过。威武的河中节度使王锷司徒，是皇帝的心腹助手。他率领了十几万的军队，使四海之人都钦仰他的风采。这时河北的军队没有出师平叛，蔡州一带的主帅刚刚去世。王司徒为什么不趁此时机请求扫除叛逆，使那里的百姓过上和平宁静的生活呢？我这个鄙夫是一个怯弱之人，得到皇帝的恩德，却很惭愧自己的大而无当。但仍然想着摘下自己儒生的帽子，舍生忘死而冲锋在前。又很想当面向皇帝陈述自己对时政的意见，给皇帝上书请求下诏书征用自己。但这种侵权、越职的事是不妥当的，轻举妄动必然受到谴责与惩罚。只好等待着责备和免官，回到沟堘中耕田挖土。现在你得到了依附王司徒的机会，就好象老鹰脱离了羁绊的韝架可以飞腾。你草写军书的敏捷才思无人可比，参谋军机大事也是当之无愧。你取得的业绩将掀开历史新的一页，就象高飞的鸟儿追逐着海上的大鹏鸟一样。男子汉应该以建功立业为追求，光阴似箭是不等人的。岁月已晚，冬天的阴冷之气正在流播，到处是阴云低垂而大雪纷飞。我们在洛水边上告别，你的征车走向了崤陵。殷勤劝饮离别的酒啊，酒难下咽；互相勉励啊，只是离别的怅恨却已很深。送你远去后归来，忧愁的肠子仿佛是被牵拉着的绳子。默默地坐着回忆在一起时的谈话和笑声，让人痴痴地象遇到了寒气的苍蝇一样没有了气力。我要赶着马出门，不知道可以到哪儿去？想要找人说话，又不知道谁会与我响应？爱惜你所坐过的地方，连席子上的灰尘也不忍心去扫除，当初喝剩下的酒，也让我空对着久久凝望不能释怀。我知道以后我们的相会，一定是日月不知已转了多少圈。活着的时候，总得为事业而奔波行走，欢乐的心境也就一去不返而难以相继。希望别后能频繁地来信，不要吝惜书简和丝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