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十六少府摄伊阳以诗及书见投因酬三十韵
崔君初来时,相识颇未惯,但闻赤县尉,不比博士慢。赁屋得连墙,往来忻莫间。我时亦新居,触事苦难办。蔬飧要同吃,破袄请来绽。谓言安堵后,贷借更何患!不知孤遗多,举族仰薄宦。有时未朝餐,得米日已晏,隔墙闻讙呼,众口极鹅雁。前计顿乖张,居然见真赝。娇儿好眉眼,袴脚冻两骭。捧书随诸兄,累累两角。冬惟茹寒
,秋始识瓜瓣。问之不言饥,饫若厌刍豢。才名三十年,久合居给谏。白头趋走里,闭口绝谤讪。府公旧同袍,拔擢宰山涧。寄诗杂诙俳,有类说鹏鷃,上言酒味酸,冬衣竟未擐;下言人吏稀,惟足彪与虥;又言致猪鹿,此语乃善幻。三年国子师,肠肚习藜苋。况住洛之涯,鲂鳟可罩汕。肯效屠门嚼,久嫌弋者篡。谋拙日焦拳,活计似锄铲。男寒涩诗书,妻瘦胜腰襻。为官不事职,厥罪在欺谩。行当自劾去,渔钓老葭荻,岁穷寒气骄,冰雪滑磴栈。音问难屡通,何由觌清盼?
【译文】
崔君初次到这里来的时候,虽然认识了,但也并不很了解,只是听说他所任职的赤县尉,不象我这个国子博士的官职那样是个清闲不重要的位子。我们俩在城里租房居住,正好做了邻居,于是开始走动,互相非常友好而没有任何隔阂。我那时也刚刚在城里住下,遇到很多生活上的事难以办理。经常是几顿饭合并在一起吃,穿得破衣袄也到处是补丁。我以为与崔君为邻安居下来以后,向他借贷一下生活的必需品不会有任何问题。却没想到他家的孤遗之子是那么多,整个一大家族都要依靠他微薄的官俸来生活。有时他们早晨就没吃饭,等到有米下锅已经是黄昏日暮的时候,我隔着墙可以听到欢呼雀跃的声音,为了得到粮食而众口齐声的欢叫就象鹅雁的鸣叫一样。这种时候,我当初想着要向他借贷的计划马上就落空了,只有住在一起才能真正了解一个人家的底细啊!他家的孩子长得眉清日秀,穿着不合身的裤子,两个脚踝都露在外面受冻。整天只知道捧着书本跟着兄长们读书,两只羊角一样的发辫翘来翘去。冬天也只吃一些寒冻的咸菜,到了秋天才有机会吃瓜瓣。你如果问他,他也不说饿,好象肚子很饱而厌倦了美味佳肴一样。崔君的才气和清名已将近有了三十年,早就可以担任给事中、谏议大夫一类的官职了。但他虽然头发花白还在小官吏中忙碌,却沉默而没有任何的不满之辞。河南尹郑公是他往昔的深交,所以提拔他担任了伊阳县令。寄给我的诗中夹杂着许多诙谐如俳倡一样的话语,就仿佛庄子用鹍鹏、斥鷃一类的比喻,前面说官衙中饮的酒味酸难喝,而且冬天的衣服至今还未穿上;后面又说县里面人吏很少,但彪虥一类害人精却很多;又在信里说要给我送来猪、鹿,这些话实际上是开玩笑的。我在这里当了三年的国子博士,肠胃已习惯了藜苋一类野菜的充饥。更何况又住在洛水边上,鲂鳟一类的鱼也可以用罩汕一类的工具捕食。我也不愿意效屠门大嚼,更不喜欢捕捉鸟类以充食。因此而谋生的手段一天比一天艰难。儿子寒冷无衣,使我连诗书都买不起,妻子瘦得也腰襻显得很宽松。我自己当官也不负起职责,就是犯了欺谩上级的罪过。我即将自己弹劾而辞职离去,从此就渔钓在葭荻中终老一生。一年将尽而寒气逼人,冰雪铺地使路途上的磴栈很滑。我们互相之间的音信来往也很难相通,不知是否有机会见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