答侯继书
裴子自城来，得足下一书；明日，又于崔大处，得足下陕州所留书：玩而复之，不能自休。寻知足下不得留，仆又为考官所辱，欲致一书开足下，并自舒其所怀，含意连辞，将发复已，卒不能成就其说。及得足下二书，凡仆之所欲进于左右者，足下皆以自得之，仆虽欲重累其辞，谅无居足下之意外者，故绝意不为。行自念方当远去，潜深伏隩，与时世不相闻，虽足下之思我，无所窥寻其声光：故不得不有书为别，非复有所感发也。
仆少好学问，自五经之外，百氏之书，未有闻而不求、得而不观者；然其所志惟在其意义所归。至于礼乐之名数，阴阳土地星辰方药之书，未尝一得其门户；虽今之仕进者不要此道，然古之人未有不通此而能为大贤君子者。仆虽庸愚，每读书，辄用自愧。今幸不为时所用，无朝夕役役之劳，将试学焉。力不足而后止，犹将愈于汲汲于时俗之所争，既不得而怨天尤人者：此吾今之志也。惧足下以吾退归，因谓我不复能自强不息，故因书奉晓；冀足下知吾之退未始不为进，而众人之进未始不为退也。
既货马，即求船东下，二事皆不过后月十日；有相问者，为我谢焉。
【译文】
裴先生从京城来，带来足下的一封信；第二天，又在崔大处得到足下在陕州时所留给我的信：反复玩味，不能自己。
不久知道足下不能留任，我又为考官所羞辱，想要写一封信开导足下，并且抒发自己心中的悲愤，但言辞不能表达心中的意思，诸多感慨汇集心头，一时无法说清，提起笔最终又停下，信终究是没有写成。
等到看到足下的二封信，凡是我想告诉给您的，您自己已经做到了，我虽然想重复说这些话，想必没有超出您的意料之外的，所以打消主意不说了。
但我又考虑到自己行将远去，隐姓埋名，与时世不相往来；即使足下想念我，也无从找寻我的行踪：所以不得不写这封信与足下作别，并不是又有什么感慨、兴发。
我年轻时候喜好学问，自五经之外，百家著作，没有听说了而不去访求、得到了而不观读的；但我所记的只是这些著作的大义旨归。
至于礼制、音乐的名号、礼数，阴阳、土地、星辰、方药之类的书籍，不曾有一门入得门径；虽然现在进用做官的人不学习这些道门，但古代的人没有不通晓这些而能够成为大贤君子的。
我虽然平庸愚顽，每每读书，就因此自愧不已。
现在侥幸不为当世所用，没有早晚奔波劳顿的辛苦，打算试着学习这些学问。
精力不足然后停止，仍旧要超越那些为世俗名利你争我夺、已经得不到而又怨天尤人的人：这是我现在的志向。
恐怕足下因为我退居归隐，就说我不再能够自强不息，所以潜这封信告诉足下；希望足下了解我退隐未尝不是为了求得进用，而众人的进用未尝不是一种退居。
如果马已经卖掉了，我就找船东下。
这两件事情做完都不超过后月十日。
若有问到我的人，请代我向他致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