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张仆射第二书
愈再拜:以击球事谏执事者多矣,谏者不休,执事不止,此非为其乐不可舍、其谏不足听故哉?谏不足听者,辞不足感心也;乐不可舍者,患不能切身也。今之言球之害者必曰:有危堕之忧,有激射之虞,小者伤面目,大者残形躯。执事闻之若不闻者,其意必曰:进若习熟,则无危堕之忧;避能便捷,则免激射之虞;小何伤于面目,大何累于形躯者哉!愈今所言皆不在此,其指要非以他事外物牵引相比也,特以击球之间之事明之耳:
马之与人,情性殊异;至于筋骸之相束,血气之相持,安佚则适,劳顿则疲者同也。乘之有道,步骤折中,少必无疾,老必后衰。及以之驰球于场,荡摇其心腑,振挠其骨筋,气不及出入,走不及回旋;远者三四年,近者一二年,无全马矣。然则球之害于人也决矣!凡五藏之系络甚微,坐立必悬垂于胸臆之间,而以之颠顿驰骋,呜呼,其危哉!
春秋传曰:
“夫有尤物,足以移人,苟非德义,则必有祸。”虽岂弟君子,神明所扶持,然广虑之,深思之,亦养寿命之一端也。愈恐惧再拜。
【译文】
韩愈再拜:以击球之事向执事您进谏的人很多了,进谏的人不断,执事您不停止击球,这莫非是击球的乐趣舍不得放弃、进谏的话语不足以听进去的缘故?
谏言不足以被听取,是因为言辞不足以打动人心,乐趣不可以舍弃,是因为担心不能关系到自身。
现在言说击球害处的人一定会说:有跌倒地上的忧虑,有快速击球的担忧,小者击伤面部、眼睛,大者使身体受残。
执事您听到这些就像没听到一样,心里一定说:进退能够纯熟,就不会有跌倒地上的危险;躲避能灵巧快捷,就能避免激射的忧虞;小者怎么会伤到脸面、眼睛,大者怎么会使身体受残呢?
我现在所要说的都不是这些,内容天意也不是用其他外物来牵引相比,特地用击球之间的事情来阐明我的说法。
马同人相比,性情脾气差异很大,至于筋骸的相束,血气的相连,安逸就觉舒服,劳顿就觉疲劳,这些是相同的。
按一定方法骑乘它,步子适中,少壮的时候一定不会有病,老了之后一定衰弱。
等到把马赶到球场驰骋,使它的心脏内腑受到摇晃、动荡,筋骨受到劳顿,气来不及呼吸,奔跑来不及回旋,最多的三四年时间,少的只要一两年,不再有保全的马了。
既然这样,那么击球对人的害处可以知道了。
大凡五脏的连接非常细微,坐着站着一定悬垂于胸臆之间,却让它颠簸驰骋,唉,危险啊!
《春秋左氏传》:
“有绝色美人,足以迷惑人的性情;假如不是道德仁义之人,那么一定有祸患。”
即使是和乐简易的君子,神明所扶持的人,也要广泛地思考,深刻地思考,这也是颐养天年的一种方法。
韩愈惶恐再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