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.3.9 金烈妇
烈妇梁氏,象山人,年十七,嫁慈溪金某为继室。居城隈,无比邻。夫为人赁渔,常出外。姑龚氏,素淫秽,与质库汤姓者昵。汤艳妇色,三年不得遂,乃啖其姑番银百饼,嘱诱妇,弗从。固强之,妇乃断左手中指以示决。姑愤,裸其身,毒肆鞭挞,仍不屈。乃密营地窖,布以瓦砾,赤妇身,跣足寝其中,上覆板,仅露首,以铁索钳之。贮饭于旁,使一手可攫食。日夕以火爇铁杖,焠其身。妇惟日诵弥陀佛号,忍死不从。自五月至八月,备受诸惨毒,终毅然不为动。姑无如何,谋速之死。中秋前一夕,将以沸汤沃杀之,有乳妇为哀求。会天阴欲雨,雷声隆隆作,惧而止。乳妇出,白诸人,各愤然,伺其姑他适,集邻妪閧而入。视妇已蛆生满身,臭不可近,奄然残喘。询之尚能言,为涤而衣之,舁以板扉,诣县署鸣之官,观者如堵。逾时妇死,时咸丰三年八月二十日也。
邑宰宋,检尸,遍体火烙焦灼痕、鞭棰伤痕、瓦砾破痕、虫蚁痕,已糜烂无完肤矣。立拘龚氏刑讯,坚不吐实,乃置立桶,曝日中。差役舞弊,日饲以饮食,夜则置诸榻。屡讯终不得实供。邑中绅士,诉诸官,乃毙之杖下。遂各出资,为烈妇请旌表,葬其柩于城北湖上,崇封岿然,竖碣建坊,题其楔联曰:“惨境万般尝,问烈火焰中,几个须眉傲巾帼;贞魂千古在,看清泉石上,长留风月伴松楸。”
呜呼!妇虽死不死矣。公道自在人心。贞淫之报,不显然昭著耶!汤虽暂漏法网,其能逃天谴乎?
【译文】烈妇梁氏,浙江象山县人,十七岁时嫁给慈溪县金某为继室。金家居住在城角,没有邻居。金某受雇为人捕鱼,经常外出。梁氏的婆婆龚氏,素来淫秽,与当铺里一个姓汤的人有私情。汤某贪恋梁氏的美色,三年不能得逞,于是赠给龚氏一百枚外国银元,嘱托其劝诱梁氏,梁氏不从。汤某多次欲加强暴,梁氏咬断中指表示绝不服从。龚氏大怒,扒掉梁氏身上的衣服,对其痛加鞭打,然而梁氏仍不屈从。于是,龚氏把梁氏密放在地窖中,并在地窖中遍布瓦砾,让梁氏赤着身、光着脚住在里面,地窖上覆盖一块木板,梁氏在地窖中只能露出头部,并且身上还系着铁索。龚氏在地窖旁放置一碗饭,使梁氏一伸手便可拿到碗里的食物而吃。每天早晚龚氏都拿着烧红的铁棒烫烙梁氏的身体。梁氏在地窖中只是每日念诵阿弥陀佛的佛号,宁死不从。从五月到八月,梁氏受尽了各种残忍的毒害,终究毅然不改志节。中秋节的前一天夜晚,龚氏想用滚烫的热水浇在梁氏身上将其烫死,当时正巧有个奶妈来金家求职,看到这种情形,便哀求龚氏不要这样做。当时天空阴暗,将要下雨,忽然雷声轰隆隆响起,龚氏害怕受到雷神的惩罚才没有害死梁氏。奶妈从金家出来,把事情告诉了众人,众人都很愤怒,便趁着某个龚氏外出的日子,集合邻家的老妇开门而入,她们看见梁氏全身生满蛆虫,已经奄奄一息了。她们向梁氏询问情况,那时梁氏尚能开口。众人给梁氏沐浴穿衣后,将其放到一块门板上,抬着去往县衙鸣鼓告官,当时在场围观的人聚拢了很多。来到县衙没多久,梁氏便断气身亡了。那天是咸丰三年(1853)八月二十日。
县官宋某到场勘验尸体,看见梁氏的身上布满火烙焦烤、鞭打击伤、瓦砾刺破、虫蚁咬啮的痕迹,已经糜烂地体无完肤了。宋县令立即拘拿龚氏刑讯,龚氏坚决不吐露实情,于是宋县令命人将龚氏放置站立在桶中,放在太阳下暴晒。差役舞弊,每天喂给龚氏饮食,夜里则把龚氏从桶中提出来放在床上(让龚氏休息)。因此,宋县令审讯了多次也没有得到真实的口供。县中的士绅,将差役舞弊的事情告诉了宋县令,宋县令直接命人将龚氏打死于杖下。县中的士绅又各自出钱,为金烈妇请求官府表彰,然后将烈妇装殓入棺埋葬于城北的湖边,坟上堆起高大的封土,坟前竖有石碑建有牌坊,并在牌坊上题写了一副楔联:“惨境万般尝,问烈火焰中,几个须眉傲巾帼;贞魂千古在,看清泉石上,长留风月伴松楸。”
呜呼!今烈妇虽然死了,但其精神不死。公道自在人心。贞节与淫邪的报应,不是显然昭著吗!汤某虽然暂时逃脱了法网,但他能逃脱天谴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