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.2.18　肾经痘

苏州叶天士，神医也。其孙患痘证，天士视之，曰：“不可治也。”其子妇只生一子，大不忍，乃复延他医视之。他医曰可治，遂疏方进药。兼旬后，病良已。他医意颇自得，谓“天士不能治，而我治之”，欲以傲天士。其子若妇，亦德他医，乃折柬开筵演剧。他医岸然盛服往。天士颦蹙曰：“吾孙今日当死。”众咸谓翁语不祥。金鼓一声，孙嗷然哭，遂绝。天士叹曰：“吾固知吾孙之必死也。”他医恧（nǜ）然问故。天士曰：“此肾经之毒，伏而未发者，疾虽愈，而病根故在。不闻震响声，则不死；闻则心惊。心火也，肾水也，水火互冲，故遂死。”他医始自愧其能不如天士。

又上海王惠昭亦精医理，尤善幼科，虽乡愚咸震其名。尝适野，见处女耘于田。惠昭熟视良久，顾谓从者曰：“汝试自后抱其腰。”从者曰：“此处女也，若何可抱？”惠昭曰：“不害，第言我使汝抱之。”从者如其言，女果大骇声嘶。其父从远陌见之，将荷锄来击。惠昭急止之曰：“是若女耶？将出痘，非此一抱，无活理，三日后见点，始验予言。”其父疑信参半，姑俟之。至期果患痘甚险，亟延惠昭诊视，且问故。惠昭曰：“此肾经痘也，不治。猝然震骇，可使变而为心经，得生机矣。”遂疏方药之而愈。众医闻之，咸服惠昭有斡（wò）旋造化法。

夫同一肾经痘也，或因惊而致死，或因骇而得生，参消息于微茫，非三折肱莫能辨此。业医者，系人生死，其不可不慎也夫。

【译文】苏州的叶天士，是有名的神医。他的孙子曾经患上一种痘证，天士看了之后，说：“治不好了。”他的儿子媳妇只有这一个儿子，非常舍不得，就又请来别的医生来看病。那位医生说可以治，就开了药方，照方抓药服用。二十天之后，症状似乎消失不见了。那位医生自己很得意，说“叶天士都治不了的病，我能治”，对天士很不服气，想要把他比下去。他的儿子和媳妇，也对那位医生很感激，于是下请帖、设宴席，请戏班子唱戏。那位医生穿戴整齐大模大样地来了。叶天士皱着眉头、闷闷不乐地说：“我的孙儿今天就要死了。”大家都说老爷子说的话不吉利。敲锣打鼓的声音一响起，孙子嗷嗷大哭了一阵子，就气绝而死。天士叹气说：“我本来就知道我的孙儿肯定会死。”那位医生很惭愧地问是什么原因。天士说：“这是因为肾经的毒，隐藏着还没有发出来，症状虽然消失，但是病根还在。如果没有听到锣鼓的声音，还暂时不会死；听到之后心受到惊吓。心属火，肾属水，水火相冲，所以就死了。”那位医生这才对叶天士心服口服，自愧不如。

还有上海的王惠昭也是精通医理，尤其擅长儿科，即使偏远乡村的愚夫愚妇也都听说过他的名气。曾有一次到郊外，看见一名少女在田间耕作。惠昭看了很久，回头对随从说：“你试着从后面去搂抱她的腰。”随从说：“这是黄花大闺女，我怎么能随便去抱呢？”惠昭说：“不要紧，就说是我让你抱的好了。”随从就听从了他的话，少女果然因惊吓而大喊大叫，声嘶力竭。她父亲从远处的田间小路上看见了，抓起锄头就要来打。惠昭急忙制止他，说：“这是你女儿吧？她马上要生痘证，如果不是这一抱，就活不了了，三天后可以见到身上有痘点发出来，那时就能验证我说的话了。”他的父亲将信将疑，姑且等着。三天后果然患上痘证，情况很危险，急忙请王惠昭医生前来诊治，并且问其中的原因。惠昭说：“这种病叫作肾经痘，是治不好的。猛然之间受到惊吓，可以使肾经变为心经，这时就有活路了。”于是开了药方，服用之后就痊愈了。其他的医生听说了之后，都佩服王惠昭医术高明，有扭转造化、起死回生的妙法。

同样是得了肾经痘的疾病，一个是因为惊吓而致死，一个是因为惊吓而活下来，参究其中微妙的原理，不是经验丰富的良医是没有办法辨别的。从事医生职业的人，关系到人的生死，所以不可不慎重啊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