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.6.13 关防被窃
道光十五年,闽浙制府钟云亭先生,出巡阅伍,至厦门驻节行馆。次日,较场阅操毕;明日,将视水军;夜中,忽失去关防。馆五楹,中为厅事;东外间,制府下榻;内间,居群仆;西外间,幕友下榻;内间,两仆居之。围墙高峻,屏门外,荷戈兵卫数十人;戟门外,行帐十数架。四围有击柝者,通夜巡逻,极为严密。制府卧室,临窗设一几,关防匣,加锁供几上。夜微雨,晨起窗微启,几面足迹显然,匣盖启,虚其中焉。合馆大索无获。密遣人四路查缉,毫无踪影。制府削职矣。此案终未破获。
或曰,吏胥盗用后镕毁;或曰,为狐所摄。皆无丝毫实据。予谓,狐何所用之?即制府得罪于狐,狐欲害之,术亦多矣,何必摄其关防?且狐摄物,亦无庸踰窗。吏胥舞弊而毁,此说近似。况有足迹,明明是人矣。屋顶及墙头,俱无形迹,明明又是内贼非外贼矣。书吏本随行而同宿馆庑,又系官人兵卫等,不即闹破,或盗用后仍可归匣。一经张皇,无隙可乘,只可匿之。此亦小人必然之情事也。
姚芙溪曰:裴晋公为中书令,尝失印。晋公不动声色,若无其事,反予之隙。少顷启匣,而印仍在。若索之急,防之密,则不能归矣。然予追思之,吏胥盗用,究属悬揣之词。彼时英夷已渐萌窥伺之念,或系外夷遣谍来探海疆虚实。谍归,无以取信,故将必不能伪、亦不容有二之物,盗归以为据。此即唐宪宗时宰相武元衡被刺,取其颅骨之意,然颅骨亦尚可假。若红线夜入田承嗣家,盗取枕边金盒,则与盗关防相彷佛矣。或曰:制军待武营最严,属官莫堪,日思有以去之,激而为此。理或然欤!
【译文】道光十五年(1835),闽浙总督钟云亭先生(钟祥,清汉军镶黄旗人),外出巡阅军队,到了厦门,居住在行馆中。第二天,校场检阅操练完毕;明天,将检阅水军。半夜,忽然丢失了关防大印。行馆共五间,中间是厅堂;东外间,是总督下榻的地方;内间,是仆人们居住的地方;西外间,是幕僚下榻的地方;内间,有两个仆人居住。围墙高峻,院门外,有数十个手持兵器的士兵守卫;戟门外,有十几架行帐。四周有人击柝报时,通宵巡逻,极为严密。总督的卧室内,临窗有一矮桌,盛放关防大印的匣子,加锁后放置在矮桌上。当夜天下小雨,钟总督早晨起床后看见窗户微开,矮桌上有明显的脚印,匣盖已被开启,内中空无一物。钟总督命人在行馆内大肆搜索,没有找到,又秘密派人四路查缉,仍是毫无踪影。钟总督因此被免职了。这件案子终究没有破获。
有人说,关防大印是被钟总督手下的小吏盗用后熔毁了;还有人说,是被妖狐摄去了。都没有丝毫实据。依我说,妖狐盗窃大印有何用处呢?即使钟总督得罪了妖狐,狐欲加害于他,也有多种方法,何必偷走关防大印呢?况且妖狐偷物,也不用爬窗户。小吏舞弊,而后毁掉印信,这种说法最近情理。况且矮桌上有脚印,明明是人所为了。屋顶和墙头,都没有留下形迹,明明又是内贼而非外贼所为了。书吏本是随行之人,并且与钟总督一同住在行馆内,又或者是差役、兵卫等,如果事情不立即闹破,其盗用后或许仍会把关防大印放回匣内。但事情一经大张旗鼓,偷盗之人无隙可乘,只能藏匿起来。这也是小人必然的情事。
姚芙溪说:唐代的裴晋公(裴度)任中书令时,也曾丢失官印。裴晋公不动声色,若无其事,反而给偷盗之人留出归还官印的机会,过了不久,打开印匣,官印仍在里面。如果搜索太急,防备太密,那偷盗之人就没有时机归还官印了。然而,我事后追思,小吏盗用,终究属于揣测之说。那时英国人已渐萌窥伺之念,或许是洋人派遣间谍前来查探海疆虚实。间谍回去,担心无法取信上级,因此必然会将不能造假、也不容有第二件相同的东西,偷盗回去,作为凭据。此即唐宪宗时宰相武元衡被刺,刺客割下武元衡的头颅而带回之意,然而颅骨尚是可以假冒的。像红线女夜入田承嗣家,盗取田承嗣枕边的金盒,则与此次盗窃关防大印的事情有类似之处了。有人说:钟总督对待武官极为严厉,属官不堪忍受,每天想办法将其排挤走,愤激之下才做出这种事情。从情理上分析,这种说法也有道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