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.1.26 马端愍公
同治庚午,秋七月,两江总督马端愍公(新贻),于督署教场阅兵讫,还内署,为贼所刺。贼亦当时就擒。公伤重不能言,顷刻遂卒。事闻,中外惊骇。天子震怒悼惜,赐谥,并命入祀贤良祠。安徽、浙江等省,公所莅治者,感念旧恩,为公建立专祠。
贼张文祥,河南人,严刑讯问,无一实供。上命刑部尚书郑公,来江审办。仅据供系浙江海盗余孽,前来复仇,他无一言,遂拟凌迟完案。所奇者,伊自供出妻女所在,毫不隐讳。提到妻女,严鞫亦一无供词。时江宁府钱慎庵太守,极欲究出实情,为公雪恨。乃殚精极思,研讯两月之久,卒不得要领。而外间之谣传愈多。
尤奇者,是月有湖州人费君,以画师流寓上海,患疟疾甚剧。公被刺次日,上海即得信,而未知贼主名。其同乡沈姓,为布捐局司事者,往告之。费瞿然曰:“贼必张文祥也。”沈问故,费曰:“数日前,疟作昏愦之际,忽见一隶,手牌票,上书‘一百二十年前之事,今当完案,所有人证,合行拘提’云云。共计一百五十余人,首名即马总督,而我之名亦在内。方拟细视,忽妻持药至,隶遂不见。彼时自思与总督无一面之识,何以连及,殆噩梦耳。今乃有是事,我其死乎!”数日知贼名果张文祥,费亦旋卒。噫,此夙因耶!
【译文】同治庚午年(1870),秋季七月,两江总督马端愍公(马新贻,字谷山),在总督衙门的教场(古时操练与检阅军队的场地)检阅军队结束以后,返回内衙,被歹徒刺杀。杀人凶手也已经被当场抓捕。马公因伤势过重,不能讲话,没过多久就身亡了。事件发生以后,朝廷内外、全国上下都感到震惊。皇帝大为震怒,对马公的遇害表示哀悼和惋惜,赐谥号“端愍”,并命令入祀贤良祠。安徽、浙江等省,马公莅任所到之处,当地官员和百姓感念马公的恩德,都为马公建立专门的祠堂作为纪念。
凶手张文祥,是河南人,对他严刑拷打审讯,却没有供出一句实话。皇帝命令刑部尚书郑敦谨,赴江苏审理督办此案。凶手只供述说是浙江海盗的残余势力,前来复仇,没有其他更多的话,于是将凶手判处凌迟处死,就这样草草结案了。奇特的是,凶手自己供出了妻子和子女所在的地方,丝毫没有隐瞒。提审妻子和子女,严厉讯问也没有供出一句话。当时江宁府知府钱慎庵,极力想要调查出事情的真相,为马公报仇雪恨。而殚精竭虑地调查审讯了两个月之久,却终究还是没有取得什么关键性突破。而外面的传言也是越来越多。
更为奇特的是,当月有一个湖州人费先生,是一名画师,寓居在上海,患上了很严重的疟疾。马公被刺杀的第二天,上海就得到消息,但是还不知道凶手的姓名。费先生的同乡沈某,在布捐局做司事(会馆、公所中管理账目杂务的人),去将这件事告诉了他。费先生惊诧地说:“凶手一定是张文祥。”沈某问他什么原因,费先生说:“几天前,我在疟疾发作、昏昏沉沉的时候,忽然见到一名差役,手持公文,上面写着‘一百二十年前的事情,现在应当结案,所有当事人和证人,依照法律拘提到案’等等字样。相关人员共计一百五十多人,排在最前面的名字就是马新贻总督,而且我的名字也在里面。正准备仔细观看,忽然妻子端着药来了,差役就消失不见了。当时我自己心想和马总督一次面都没见过,怎么也会受到牵连呢,可能是噩梦吧。今天才知道原来是这件事,我是不是要死了?”几天后,才知道凶手的名字果然叫张文祥,费先生也接着去世了。唉!这应该就是宿世的因果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