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.3.29　张海丞

张海丞（扩庭），晴湖公子也。以翰林散馆令蜀，升同知。敦本务实，所至有循声。初至四川时，啯（guō）匪方横，彭县密迩省城，尤为猖獗。匪徒啸聚，动辄数百人，劫掠四起，行路梗塞。大吏特檄公往，公选集兵役，并调乡团；旦出暮归，设法擒捕。民闻公之至也，亦人人自壮，协力用命。旬月之间，渠魁歼尽，人获安枕矣。

其去任也，如太翁之去安陆。海丞尝自述曰：丁酉吾在籍，长子葆谦，乡试未回。儿辈扶乩，降坛者著名湖北安陆县生员张安；问以试事，批“中”字。问：“何由知？”云：“适自闱中来。”问：“入闱何事？”云：“报乃祖救荒之德。”先君放赈一事，已隔三十余年；儿辈幼小，均未之知也，争来问余，曰：“湖北有安陆县乎？”曰：“有之。”“祖父曾任安陆乎？”曰：“然。”“在任有救荒之事否？”余遂缕细告之。儿辈欣然曰：“大哥中式矣。”争以乩语对。揭晓之期，漏已三下矣。又请张仙降坛，仍批“中”字。儿辈以“此时无消息，尚可冀乎？”云：“即到。”乩甫停而报录人至矣。

又述云：吾母王太宜人，天性醇笃，内外无间言。幼时常患心疼病，年一十五岁，一发四十余日，寝食俱废，咸谓不起。邻邑有东岳神，甚著灵异，每春日结队发驾，遍行村落间。其夕宿门外庑下，仆妇就祷焉。宜人恍惚，见古衣冠人入室，曰：“子之病，虫咬心也。”授黑色药末少许，令服之；顿觉胸中作恶，吐出红白虫一盘，皆七八寸许。其人曰：“愈矣。”遂寤，病若失。此后亦永不复作矣。

又宜人六十二岁时，肚腹膨胀，饮食日减，两月余矣。一夕，梦携幼子兰孙至一处，竹木葱蔚，山鸟互鸣。东向石扉双启，北向一室，老人鹤发童颜，趺坐藜床上。前安炉鼎，两耳贯铁索，悬置梁间；鼎上药膏满贮，每热气上腾，辄滚出红丸粒粒，一童子收贮之。老人见宜人至，以意授童子，遂取膏药三匙，刮置盘间。宜人受而服之，入口辄融，清心沁骨。尚有一匙未服，童子遽接盘子去，出门踏石板倾欹，惊而寤，觉余香在口，腹中空快无比。朝进饮食，顿倍曩时。盖宜人屡获神佑，信而有征，始知作善降祥之说不诬也。（海丞先生因前录其口述乩仙事，癸丑仲春又以纪梦二则见示，故并录之。）

【译文】张扩庭，字海丞，是晴湖先生（张开云）的公子。以翰林院庶吉士，三年期满后，外放到四川做地方官，后升任同知。为官崇尚根本，注重实际，所到之处，有循良的名声。刚到四川的时候，啯匪（亦称“啯噜子”，清代四川地区黑社会组织，以结拜弟兄方式结成的武装集团）势力正盛，彭县距离省城很近，更加猖獗。匪徒呼啸聚集，往往达到几百人，四处抢劫掳掠，道路因此而阻塞不通。上级官员特地调动张公前往处置，张公选派了精兵强将，并且调动民间团练；早出晚归，想办法抓捕匪徒。老百姓听说张公来了，人人都自告奋勇，齐心协力，效忠听命。一个月左右的时间，匪徒的头目就被歼灭殆尽，人们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。

张公离任时候的情景，正像他的父亲从安陆县离任时候一般。海丞先生曾经讲述说：（道光）丁酉年（1837），我在家乡，大儿子张葆谦（字牧皋，道光丁酉举人，官武陟知县），参加乡试还没有回来。儿子们扶乩，降坛的仙人署名为湖北安陆县生员张安；向他请问考试的事，批写了一个“中”字。又问：“是怎么知道的呢？”回答说：“正好刚从考场回来。”又问：“进入考场什么事？”回答说：“报答你们祖父救助饥荒的恩德。”我父亲赈济灾民的事情，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；儿子们还小，都不知道，争着来问我，说：“湖北省有安陆县吗？”我说：“有的。”“爷爷曾经在安陆做过官吗？”我说：“是的。”“在任的时候有救助饥荒的事吗？”我于是详细地告诉了他们。儿子们高兴地说：“大哥要考中了！”争着把乩仙说的话告诉我。考试结果公布的时候，已经是半夜三更时分了。又请张姓乩仙降坛，还是批写一个“中”字。儿子们认为“这个时候都没有消息，还有希望吗？”乩仙说：“马上到。”扶乩刚结束，上门报喜的人就到了。

又讲述说：我的母亲王太宜人（明清称五品命妇为“宜人”），天性敦厚诚笃，家里家外都没有什么非议之言。小时候一直患有一种心疼病，在十五岁那年，一下子发作了四十多天，吃饭睡觉都无法正常，都说这次恐怕挺不过去了。邻县供奉有一尊东岳神像，非常灵感，每年春天当地百姓组成队伍，抬着神像在乡村之间巡游一遍。当天晚上神像就安放在门外的走廊下，女仆人就对着神像祷告。我母亲在恍惚之间，见到身着古代衣冠的人进了房间，说：“你的病，是虫咬心。”给她一些黑色的药粉，让她服下；顿时觉得胸中恶心，呕吐出来红色和白色的虫子一盘，长度都在七八寸左右。那人说：“好了。”于是就醒了，症状好像消失了。从这以后也没有再发作过。

还有，我母亲在六十二岁的时候，肚腹膨胀，饮食日渐减少，已经有两个月了。一天，梦见带着小儿子张兰孙到了一个地方，竹木茂盛，山间的鸟儿互相鸣叫唱和。朝东的石门双双打开，朝北的一个房间，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，盘腿坐在用藜草编成的床上。前面安放着炼丹用的炉灶和鼎，鼎的两耳用铁链穿着，悬挂在房梁间；鼎上存放着各种药膏，每次热气一上腾，就滚出一粒粒的红色药丸，一名小童收起来存放好。老人看见母亲来了，就授意小童，于是取出三勺膏药，刮下来放在盘子里。母亲接过来服下，入口即化，只觉清爽沁人心脾。还有一勺没服下，小童就把盘子拿过去了，出门踩在石板上，身体一倾，就惊醒了，还觉得口中留有余香，腹中清空，畅快无比。早上吃喝，比平时还要多出一倍。我母亲多次获得神灵的护佑，确实是真实而且有来由的，可见多做好事、天降吉祥的说法是真实不虚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