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.4.15　粤盗

粤地幅员辽阔，擅尽山海之利；市列珠玑，户盈罗绮。奸人朵颐，跳掷萑苻（huán fú）；至有一夜连抢九船、一邨械劫数家之事。予窃怪盗贼公行，独盛于他直省。访诸二三耆老，始知贼党群聚一乡，与县中干役，阴相结纳，役过其境，必以重贿馈焉。役厚获而无分赃迹，遂潜庇之。贼得优游出掠他邑。他邑之役，张皇境上，固莫能致诘也。贼又与里之劣衿通声气，彼念榆社无事，亦竟听其盘踞，无复禀官乞捕治。其甚者，或更反为之护。以故狡兔之窟既固，迄难剪除。

至海上行劫者，倏忽无定，踪迹尤难。贼众驾数破艘，泊于洲岛，伺估舶过，群共掩之。既及，则执刀仗鼓噪而登，尽驱舶中人，过其破艘，而贼即据估舶扬帆去。一转移间，估舶辎重，悉为所有，并无烦举手投足之劳也。贼之计若是，亦甚狡矣。年来岭海之间，行旅视为畏途，若涉虎穴。

然凶徒罪稔，不旋踵辄以诛死。当事月必请王命旗牌数四，处决者率十数人。以此见天网恢恢，肝人之肉者，虽或苟延旦夕，终难幸逃显戮也。

【译文】广东省幅员辽阔，占尽山海之利。市场上陈列着各种珠玉珍宝，家家户户都存满了绫罗绸缎。很多奸恶之人意欲抢劫，投身为强盗，以致有一夜之间连抢九船、在一个村子里持械连抢数家之事。我暗自奇怪为何广东的盗贼公然抢劫，独盛于其他省份。我访问了二三位年高德劭的老人，才知道贼徒群聚一乡，与县中办事老练的差役，暗中结交，差役路过盗贼群聚的地方，盗贼必会用重金贿赂差役。差役获得厚赠，又没有与盗贼分赃的嫌疑，于是暗中庇护盗贼。盗贼因此能够从容地去其他县份劫掠。其他县份的差役，只是在县境上惊慌失措地巡视一下，原本就不能彻底追查。盗贼又与县里的恶劣士绅彼此串通、互通消息，这些恶绅想着自己的家乡无事，也竟然听任盗贼盘踞，不再报告官府，请求捕捉。更有甚者，还有人反而庇护盗贼。因此盗贼能建立坚固的根据地，至今难以消灭。

至于在海上抢劫的盗贼，飘忽不定，更是难以追查到他们的踪迹。贼众驾驶几艘破船，停泊在洲岛，看见商船经过，群贼驾驶船只共同围上。到了商船旁边，就手持刀棍鼓噪登船，将商船中的人全部驱赶到自己的破船中，而盗贼就占据商船扬帆而去了。一瞬之间，商船上的财物就全部归其所有了，并且还不必费力地搬运扛抬。强盗能有这样的计策，也算很狡猾了。近来，两广之间，旅客视其为危险可怕的地方，（从此经过）就像进入了虎穴一般。

但是强盗恶贯满盈，不过多久，便会被诛杀。当事者每个月必申请三四次王命旗牌（明清时期有“令”字的蓝旗和圆牌，由政府颁给地方大员，作为具有便宜行事特权的标志），一次处决的强盗往往有十几人。由此可见，天网恢恢，疏而不漏，抢劫杀人者，虽然有时候能苟延片刻，但终究难以侥幸脱逃明正典刑的制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