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.3.14　眼前杀报

蒲城令某公，久戒杀生。而夫人性暴戾，复贪口腹，日以屠戮众生为快。时值诞辰，命庖人先期治具，厨下猪羊作队，鸡鹜成群，延颈哀鸣，尽将就死。公触目怜之，谓夫人曰：“尔值生辰，彼居死地，尚祈夫人种福。”夫人诟曰：“若遵佛教，禁男女而戒杀生，则数十年后，人类灭绝，天下皆禽兽矣。汝勿作此老头巾语，我不受人欺也。”公知不可劝解，叹息而出。

夫人一夜熟寝，不觉身入厨下，见庖人磨刀霍霍，众婢仆环立而视。忽魂与猪，合为一体。庖人直前，絷其四足，提置大木凳，扼其首，持利刃，刺入喉际，痛彻肺腑。又投入百沸汤，挦毛刮骨，痛遍皮肤。既又自颈剖至腹下，痛极难忍，魂逐肝肠，一时迸裂。觉飘泊无依，久之又与羊合，惧极狂号。而婢仆辈，嗤嗤憨笑，若无所见闻者。其屠戮之惨，又倍于猪。已而宰鸡割鲤，无不以身受之。屠杀已遍，惊魂稍安。老仆携一金色鲤来，魂又附之。闻一婢喜呼曰：“夫人酷嗜此，正在熟睡，速交厨中，剁作鱼圆，以备早馔。”有人遂除鳞剔胆，断头去尾。其除鳞则如碎剐，其剔胆则如破腹。及置砧上，铮铮细剁，此时一刀一痛，几若化百千万亿身，受寸磔矣。极力狂呼始醒。小婢进曰：“鱼圆已备，夫人可早膳矣。”遂立命却去。

回思怖境，汗如雨下。明日属罢宴。公细诘之，具述前梦。公笑曰：“汝素不佞佛，若非受诸苦恼，安能放下屠刀也！”夫人但摇首不语，自此断荤茹素，同守杀生之戒云。此嘉庆中年事。

【译文】蒲城县县令某公，长期戒除杀生。但他的夫人性情暴戾，又贪图口腹之欲，每天以屠戮众多动物为快意。有一次正值他夫人的诞辰，他的夫人命厨子先行置备酒席，厨房中猪羊成队，鸡鸭成群，众动物都伸着脖子哀鸣不止，都将面临死亡。某公看见这种情况，觉得可怜，对夫人说：“你为了过生日，让众多动物处于死地，还希望夫人积福。”夫人骂道：“如果遵照佛教的说法，禁止男女情欲而戒杀生，如此数十年后，人类灭绝，天下就全是禽兽了。你不要说这种老学究的话，我是不会受人欺骗的。”某公知道不可劝解，叹息而出。

一天夜里，夫人熟睡，不觉起身走入厨房，看见厨子磨刀霍霍，众婢仆环立观看。忽然，夫人的魂魄与猪合为一体。厨子径直上前，捆住猪的四蹄，提置到大木凳上，按住猪头，手持利刃，刺入喉部，夫人痛彻肺腑。接着厨子又将猪投入滚烫的热水中，去毛刮骨，夫人痛遍皮肤。然后厨子又用刀从猪的脖颈剖划到腹下，夫人痛极难忍，魂魄顺着肝肠，一时迸裂而出。夫人觉得魂魄漂泊无依，很久又与一只羊合为一体，她极其害怕地发狂号叫。但众婢仆嗤嗤憨笑，就像没有看见听见一样。厨子屠羊的残酷情形，又倍于猪。过了一会儿，厨子又宰鸡割鱼，夫人无不以身受之。厨房里的动物都屠杀遍了，夫人惊魂稍安。这时，老仆提了一尾金色鲤鱼进来，夫人的魂魄又附在鲤鱼上。夫人听见一个婢女高兴地大呼：“夫人酷爱吃鱼，她正在熟睡，快快把鱼交给厨师，让厨师剁作鱼丸，以备早餐。”于是有人将鱼除鳞剔胆，断头去尾。除鳞时，夫人感到就像碎剐一般；剔胆时，夫人感到就像破腹一般。等那人把鱼放到砧板上，铮铮细剁，此时夫人感到一刀一痛，全身几乎就要碎为百千万亿块，像受了千刀万剐的酷刑一样。夫人极力狂呼，方才醒来。小婢进献早餐说：“鱼丸已经备好，夫人可以吃早饭了。”夫人听此，立即命其撤去。

回想梦中恐怖的情境，夫人汗如雨下。第二天，夫人命人停止准备宴席。某公细问缘故，夫人把梦境详细讲述了出来。某公笑着说：“你素来不信佛，如果不受诸多苦恼，怎能放下屠刀啊！”夫人只是摇头不语，自此断荤吃素，与丈夫一起遵守杀生之戒。这是发生在嘉庆年间中期的事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