蜀 道 难
噫吁嚱，危乎高哉！
蜀道之难，难于上青天。蚕丛及鱼凫，开国何茫然！
尔来四万八千岁，不与秦塞通人烟。
西当太白有鸟道，可以横绝峨眉巅。
地崩山摧壮士死，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。
〔噫吁嚱（yī xū xī）〕古蜀地方言，惊叹声。 〔危乎高哉〕（多么）高啊！（多么）高啊！ 〔蜀道〕这里指由秦（陕西）通蜀（四川中部）的道路。 〔蚕丛句〕在秦以前，四川中部有个和中原隔绝的古国叫做蜀。蚕丛和鱼凫，都是传说中的古蜀国的国王。 〔何茫然〕多么不清楚。 〔尔来句〕这只是说从远古以来，经过很久的岁月。 〔西当二句〕当，对着。太白，山名，秦岭的主峰，在今陕西省周至县、眉县、太白县一带。因为它在长安西边，李白就长安来说，所以认为是“西当太白”。鸟道，指极高而危险的山路。横绝，横过，跨越。峨眉，山名，在今四川省峨眉山市西南。这是说秦、蜀之间都是崇山峻岭，只有鸟才可以从太白山上飞到峨眉山的顶上。 〔地崩二句〕古代神话：秦惠王将五个女儿嫁给蜀王，蜀王派了五个力士去迎接。回到梓潼，看到一条正朝洞里钻的大蛇。五个力士一齐拖住蛇尾，想将它拖出来。结果将山都拉崩了，五个力士和秦王的五个女儿都被压死，整座山也分成了五个岭。从此之后，秦、蜀之间才可以比较便利地往来。天梯石栈，指在高山削壁上开凿的小路。栈即栈道，又名阁道、栈阁，在山边悬空架木以通行人。钩连，犹钩结，衔接。
以上写蜀道的来历。
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，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。
黄鹤之飞尚不得过，猿猱欲度愁攀缘。
青泥何盘盘！百步九折萦岩峦。
扪参历井仰胁息，以手抚膺坐长叹。
〔上有句〕古代神话：羲和每天赶着一部驾有六条龙的车子，载着日神，在天空由东往西走。高标，指蜀道上成为那一带地方的标志的最高山峰。这是说蜀道的山是那么高，即使那六条龙碰着它，也只好拖着日神的车子回转去。 〔逆折〕水回旋貌。 〔回川〕打着漩涡的水流。 〔猿猱（náo）〕猿猴。 〔青泥〕岭名，在今陕西省略阳县西北。 〔盘盘〕曲折貌。 〔萦〕绕。 〔扪参句〕扪，摸。参（shēn）、井，两星宿（xiù）名。参宿约相当于蜀的区域，井宿约相当于秦的区域，见《史记·天官书》。胁（xié），收敛。息，呼吸。这是说走在青泥岭上，似乎一伸手就摸得着天上的星，紧张得连呼吸都要停止了。 〔抚膺（yīng）〕摸着胸脯。 〔叹〕这里念tān。
以上写蜀道的艰险。
问君西游何时还，畏途巉岩不可攀。
但见悲鸟号古木，雄飞雌从绕林间。
又闻子规啼，夜月愁空山。
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，使人听此凋朱颜。
连峰去天不盈尺，枯松倒挂倚绝壁。
飞湍瀑流争喧豗，砯崖转石万壑雷。
其险也若此，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？
〔巉（chán）岩〕山高峻貌。 〔号〕同嚎，悲鸣。 〔子规〕鸟名，即杜鹃，相传是古蜀国国王杜宇变的，叫声凄苦。 〔凋朱颜〕变老了。 〔湍（tuān）〕急流的水。 〔喧豗（huī）〕喧闹。 〔砯（pīng）崖句〕砯，水撞在崖上的声音，引申为动作。这是说急流撞在崖上，或者推动水中的石头，使许多沟壑发出雷一般的巨响。 〔胡为乎〕干吗啊。
以上写对于不顾艰险西游蜀道者的关心和惋惜。
剑阁峥嵘而崔嵬，一夫当关，万夫莫开。
所守或匪亲，化为狼与豺。
朝避猛虎，夕避长蛇，磨牙吮血，杀人如麻。
锦城虽云乐，不如早还家。
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，侧身西望长咨嗟！
〔剑阁〕大剑山和小剑山之间的一条栈道，在今四川省剑阁县，也是秦、蜀间的要道。 〔峥嵘、崔嵬（wéi）〕均山高峻貌。 〔所守二句〕匪，同非。这是说蜀地非常险要，如果防守的人不是亲信，一旦叛变，就可以像豺狼一样吃人。晋张载《剑阁铭》云：“一人荷戟，万夫趦趄。形胜之地，匪亲弗居。”此用其意。 〔朝避四句〕吮（shǔn），吸。这是悬想万一发生了叛乱以后的情况。 〔锦城〕即锦官城，成都产锦，古代管理织锦之官居此，故名。 〔咨（zī）嗟〕叹息。
以上写蜀中并不安全，劝西游者早日回去。
这篇诗写蜀道艰险，行旅困难。它通过对山川景物的惊心动魄的刻画，反映了诗人对祖国的统一和安定的崇高愿望，同时，也表现了他巨大的艺术才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