锦　瑟

锦瑟无端五十弦，一弦一柱思华年。

庄生晓梦迷蝴蝶，望帝春心托杜鹃。

沧海月明珠有泪，蓝田日暖玉生烟。

此情可待成追忆？只是当时已惘然！

〔锦瑟（sè）〕绘有美丽如锦的花纹的瑟。因此诗中第一句头两个字是“锦瑟”，故用作诗的题目，实即无题。　〔锦瑟二句〕瑟原来有五十条弦，后来一般只有二十五条弦。在瑟的尾部，每一条弦有一根柱支着。参李端《听筝》注。无端，没来由地。华年，青年。这是说，锦瑟恰巧是五十条弦、五十根柱，我已快五十岁了，这个数字使我想起了过去的青年时代。这位诗人生活在宪宗到宣宗时代，正当牛（僧孺）、李（德裕）两党斗争极为剧烈的时期。他因婚姻关系，卷入党争，被“牛党”排斥，已见前。其后李德裕贬死，令狐楚的次子绹做了宰相。他去谢罪，令狐绹拒不接见，终于穷困而死，才活了四十七岁。这篇诗是他晚年回想自己陷于当时牛、李党争的不幸的一生而写的，充满了忧伤抑郁的气氛。　〔庄生句〕战国时代的哲学家庄周在其所著《齐物论》中说，我从前做梦变成了一只蝴蝶，就真是生动活泼的蝴蝶；一会儿醒了，又是清清楚楚的自己。我真不知道，是庄周梦见自己变了蝴蝶，还是蝴蝶梦见自己变了庄周。这里是借这个典故所显示的意象说自己一生纠缠在政治斗争当中，有如梦幻，感到迷惘。　〔望帝句〕望帝，古代蜀国国王杜宇。据说杜宇从天上下凡，自立为蜀王。一个名叫鳖灵的人，死而复活，望帝就用他做了宰相。当时玉山发生水灾，望帝不会治水，就派鳖灵去治。鳖灵走后，望帝却和他的妻子发生了不正当的关系。后来，望帝感到愧悔，觉得自己没有品德，不如鳖灵，就把帝位让给他，死后变成了杜鹃鸟。因此，在古代神话传说中，望帝是一个自己做错了事而感到后悔的形象。杜鹃是在暮春三月啼叫，所以称后悔的心情为“春心”。这里是以望帝自比，觉得一生在政治生活中，干了许多后悔的事，只能借诗歌抒写出来，和望帝的春心托杜鹃的叫声宣泄出来一样。　〔沧海句〕古代通称今黄海、渤海、东海海域为沧海。今南海海域则称为南海或涨海。只有南海才产珍珠，这句诗说沧海产珠，是一种隐蔽的艺术手法，以免将诗句中暗指的时事说得太露骨，于自己不利。古代传说，南海中有一种鲛人，哭泣出来的泪滴都是珍珠。古人将产珠的珠贝也称为珠，引申起来，“珠有泪”就是鲛人在哭泣。这是用以比李德裕贬谪崖州，心境忧伤。　〔蓝田句〕蓝田，指产美玉的蓝田山。古代迷信认为，若是某地有贵人或宝物，上空就有烟云。这是用以比令狐绹在朝廷做了宰相，权势隆盛。　

〔此情二句〕是说无须等今天来回想那些使自己终身陷于不幸的激烈政治斗争，就在当时，这些斗争也就使得自己昏头转向了。可待，岂待，何须等待。惘然，不得意的样子。

这是一篇回想平生、自伤不幸的诗。封建统治阶级内部的派系斗争，常常使得一些有能力并且愿意为祖国服务的人在激烈的倾轧中，失去了贡献力量的机会。李商隐就是其中之一。诗篇以比兴的手法、美丽的形象、朦胧的气氛和丰富的暗示来表达深沉的哀怨，非常富于魅力。也有人认为此诗是诗人悼念其亡妻王氏之作。由于形象大于思想，一诗多义的情形在欣赏和批评中总是会存在的。我们在这里，只是提出了自己认为比较恰当的看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