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 歌 行

人生不作安期生，醉入东海骑长鲸。

犹当出作李西平，手枭逆贼清旧京。

金印煌煌未入手，白发种种来无情。

成都古寺卧秋晚，落日偏照僧窗明。

岂其马上破贼手，哦诗长作寒螀鸣？

兴来买尽市桥酒，大车磊落堆长瓶。

豪竹哀丝助剧饮，如巨野受黄河倾。

平时一滴不入口，意气顿使千人惊。

国仇未报壮士老，匣中宝剑空有声。

何当凯还宴将士，三更雪压飞狐城。

〔人生四句〕安期生，古代仙人，传说秦始皇曾和他交谈。李晟（chénɡ），唐德宗时名将，封西平郡王，故称为李西平。建中四年（783），朱泚（cǐ）叛，据长安；兴元元年（784），李晟收复长安，朱泚被杀。枭（xiāo），枭首，杀头以后将其高挂在木杆上。逆贼，本指朱泚，暗喻金人。旧京，本指长安，暗喻东京。这是说人生在世，不能出世成仙，就该为国破敌。　〔金印二句〕金印，古代文武大臣所佩黄金印信。煌煌，光辉貌。种种，短貌。这是说功业未建，年齿已衰。　〔成都二句〕淳熙元年（1174），陆游五十岁。这年秋冬间，客居成都多福院。诗即作于此时。古寺，指多福院。“落日”句象征诗人心情的寂寞和对生命的留恋，有李商隐“夕阳无限好，只是近黄昏”（《登乐游原》）及“人间重晚晴”（《晚晴》）之意。　

〔岂其二句〕难道这位能上马破贼的人，就只好老是吟诗像寒蝉那么叫吗？手，这里指人，以部分代全体。哦，吟咏。寒螀（jiāng），一种体型较小色呈青红色的蝉。　〔兴来〕高兴起来。　〔市桥〕成都濯锦江上的一座桥。　〔磊落〕错落不齐的样子。　〔豪竹哀丝〕动听的管弦乐。哀，犹言悲；豪，犹言壮。古人论乐，以悲哀为美，已见前。　〔剧饮〕痛饮。　〔如巨句〕《史记·河渠书》载：汉武帝元光年间（前134—前129），黄河从瓠子决口，水向东南注入巨野泽。这是形容剧饮，有如黄河决口注入巨野。倾，倒，注入。　〔顿〕即时。　〔匣中句〕匣，指剑鞘。传说宝剑可以通灵，能够自己发出声音来表示斗志或警戒。　〔何当二句〕凯还，同凯旋，胜利归来。飞狐，县名，今河北省涞源县。这里用来泛指边境要隘。这是诗人的希望：什么时候部队能够大胜而归，哪怕是三更天下着大雪到达飞狐城，也要即时大摆庆功宴。

诗中牢骚往往伴随着消沉。如果随同牢骚出现的不是消沉而是希望，就会给读者以鼓舞和教育了。陆游发了一辈子的牢骚，这种牢骚痛苦地折磨着诗人的心灵，但同时，希望的火焰也不停息地在他心中熊熊地燃烧着。这篇诗（当然还有其他许多篇）是很好的例证。它意态英伟，风格清壮，笔势顿挫转折有力，确是一篇杰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