送礼部尚书蔚公致仕序

（原文）礼部致仕尚书蔚公文玺，①世家淮西之合肥。洪武中以明经荐授户部度支员外郎，②后参大政于山西。永乐初，上宵旰图治，③思用旧人，召拜户部侍郎，寻迁礼部侍郎，洪熙元年升本部尚书。今年春上引年之请，④诏允之，及陛辞，⑤赐宝楮万缗，⑥仍给舟南还。缙绅大夫以为荣，⑦相与赋诗为饯，而属予叙。⑧

惟公气宇清明，才识超卓，固有异于人。初参藩政于山西，⑨惠敷化流，⑩颂声交作，得方岳体，及贰地官，会稽国赋，纲纪式叙，金谷用饶。逮亚春官，升宗伯，位应文昌，职典邦礼，治神人、和上下，罔有弗宜。由是简在帝心、誉闻中外，方诸古人，可谓无愧。今年逾七秩，获遂悬车，虽汉疏傅、唐白尚书之荣，奚以过此？

永乐中，予叨较艺礼闱，公尝知贡举，屡得承颜接词，知公弘识伟度，大过于人为不可及，是宜受知列圣，而茂建勋名也。昔人云：功成名遂身退者天之道，公诚有焉。虽然昔二疏归乡里，日请故旧宾客，相与娱乐。数问其家，赐金尚余几何，趣治供具。白尚书归居履道山，与僧如满辈，结香山社、凿龙门八节滩，有游赏之乐，至今以为美谈。

公他日到家，宜修前人故事，罔俾疏白专美，岂不为昭代盛事耶。予素知公者，因书此以著历履之详，与际遇之盛，不惟乡邑之光，实吾道之荣也。俾后人亦知国家优待老臣之意焉。

注释：①致仕——将官职交还给朝廷，即退休。②度支员外郎——是唐代尚书省各部的署员，地位清要，素受重视，很多著名诗人及文学家都经历此职。③上宵旰（干gàn）——上，皇上；宵旰，宵衣旰食的缩语，半夜起床穿衣，很晚才吃饭。古时作为歌颂帝王勤政的套话。④引年——退休之年。⑤陛辞——大臣在宫殿台阶下向帝王辞行，故称陛辞。⑥宝楮——古代的纸币通常用楮树皮作原料制作，古纸币称宝楮。宝，即通宝（古代铜钱），故下文用“万缗（民mín）。古代一千钱为一串，缗 是穿铜钱的绳。文中“万缗 ”只表示币值。⑦缗绅——见685篇注③。⑧属予序——属同“嘱”，吩咐。予序，我写序言。⑨参藩政——给布政使司当参政，即作布政使的副手，辅助其施政。⑩惠敷化流——惠敷，造福万民；化流，中央政策得以贯彻。得方岳体——方岳，坐镇一方的地方大员；体，体面。串译为：作为地方大员十分称职。及——到了。贰地官，地官指户部尚书，贰地官指户部侍郎。会稽国库——统计全国财政收入。纲纪式叙——管理模式建立起来。纲，提起渔网大绳，纪，理顺渔网，比喻管理。式叙，式，模式；叙，同“序”。译为模式建立起来。（金谷用饶——金谷，是西晋官员石崇建在洛阳西北的一座别墅的名称，叫金谷园，建于金谷涧，故名。时人称石崇富可敌国。此处“金谷用饶”指应对国家庞大开支亦绰绰有余。逮亚春官——逮，到了成为；亚春官，礼部尚书的副手，即礼部侍郎。宗伯——礼部尚书。位应文昌——位应，职位对应于；文昌，指梓潼帝君。道教神名。相传张亚子居蜀山七曲山，仕晋战死，后人立庙纪念。元仁宗封为“辅文开化、文昌司禄宏仁帝君”。道家谓玉帝命梓潼掌文昌府及人间功名、禄位事。职典邦礼——主管国家祭天地宗庙的大礼。罔（网wǎng）——无，没。简——古时无纸，以竹简记事，此处“简”作“记”字解。中外——朝中朝外。方诸——方，比较；诸，等于“之于”两字连用。七秩——十年为一秩，七秩即七十岁悬车——即退休在家，不再乘车远游，故把车吊起来。汉疏傅——疏广是东海兰陵人。年轻的时候好学，通晓《春秋》，在家教授学业，求学的人从远方投奔到他的门下。他被征召担任博士、太中大夫。地节三年（地节（前69年-前66年）是汉宣帝的第二个年号。），立皇太子，疏广调任太傅。所以文中称疏傅，疏广哥哥的儿子疏受按贤良的资格被举荐担任太子家令。疏受讲究仪礼，谦恭谨慎，敏捷而且善于辞令。不久，疏受升任少傅。太子每回上朝，随同进见皇上，太傅在前，少傅在后。叔侄二人一同担任太子的师傅，满朝廷把这看作是荣耀的事。他们在这样的职位上五年，皇太子十二岁，就通晓《论语》《孝经》。疏广对疏受说：“我听说有这样的说法，‘知道满足不会受辱，懂得止步没有危险，功成名就主动引退，符合天道’。如今官做到二千石，官当成了，名声树立了，这样还不离职，恐怕要后悔的，还不如我们叔侄二人一起出关，告老还乡，寿终正寝，不也很好吗？”疏受磕头说：“听从大人指教。”当日叔侄一起借口有病（请假）。满三个月皇帝准许续假回家治病，疏广就说病加重了，上书请求辞官退休。皇上因为他们父子年纪很老了，全都准许退休，加赐黄金二十斤，皇太子赠送黄金五十斤。唐白尚书，指白居易退休后在洛阳组织香山诗社。详见761篇注④。㉗较艺礼闱——会试由礼部主持，参与作同考官，叫较艺礼闱。较艺，从举子试卷中去劣取优，这是同考官的职责。知贡举——作为礼部尚书主管会试。贡举，举人应考及格，则为贡士。贡举，即会试。成为贡士，才有资格参加廷试（又叫殿试）。承颜接词——下级对上级说话叫承颜接词。二疏——汉朝疏广和他哥哥的儿子疏受，合称“二疏”。是被称为急流勇退的代表。数问其家——朝廷帝王关心退休的“二疏”钱够不够花。趣治供具——趣（促治，匆忙办理；供具，所带物品。疏白——“二疏”和白居易。治，匆忙办理；供具，所带物品。

（译文）礼部退休尚书蔚文玺，祖上住在淮河西面的合肥。洪武年间以科举考试受到举荐授予户部度支员外郎，后来在山西布政司协助施政。永乐初年，皇上勤政治国，想着使用旧时的人，召见蔚公授予户部侍郎，不久改任为礼部侍郎，洪熙元年（1425）升任礼部尚书。今年春上奏退休的申请，诏书允许了他，陛辞时，皇上赐给纸币一万缗，还供给官船返回南边。士大夫们认为是荣耀，相互赋诗饯行，而且嘱咐我为这诗集作序。

蔚公气概俊朗，才智非凡，固然有异于常人。当初参与山西的大政，恩惠遍及，有口皆碑，有地方大臣的体面，做了户部侍郎，总管国家税收，管理模式建立起来，应对国家宏大收支绰绰有余。到礼部侍郎，升礼部尚书，职位对应于所谓的梓潼帝君，主管国家祭天地、宗庙的大礼。治理人神、和睦上下，没有不适宜的。由此记在皇帝的心里、享誉朝中朝外，比较于古人，可以说是无愧。蔚公今年超过七十岁，得偿所愿退休，虽说汉代的疏傅、唐朝白居易尚书的荣耀，能够超过这样的吗？

永乐年间，我有幸阅卷选才在礼部的考场，而蔚公主管贡院考试，有幸和他对话，知道蔚公博学大度，远胜于人而不可企及，是应当受到圣祖列宗的赏识，而屡建功名呀。古人说：功成身退是天道，蔚公实在都拥有。虽然从前疏广、疏受回归乡里，离京前每日邀请故旧宾客，相与娱乐。皇上几次问到他，赏赐的金银还剩下多少，急促间行装置办好未。白居易尚书回乡定居于洛阳履道山，与僧侣如满等人，结香山社、凿龙门八节滩，有游玩欣赏的乐趣，至今都认为是美谈。

蔚公他日回到家乡，适宜于再续前人的故事，不要让疏傅和白居易专美，岂不是为昭示当代的盛事吗。我向来知道蔚公的事，因此书写这篇序文叙述他的履历，和际遇的隆重，不但是乡县的光采，实在是我儒道的光荣呀，让后人亦知道国家优待老臣的意思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