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处士诔
(原文)处士陈公讳进,廷贡其字,先世多以文学知名。若清沟、东湖、默甫嘉甫诸公,①卓然有声者。处士耳濡目染,②无非诗书礼义之训,经史百氏,③博览强记,会异归同,涵濡充畅,④发为文章,从容暇整,不作媚妩语,所作未尝轻以示人,故知之者少。居家以孝友闻,⑤处乡党以谦谨称,善与人交,久而益亲,惟思力学,制行以世。⑥其家所居上寮,有山林泉石之胜,遇风日晴美,尚羊其间,⑦抉摘景物,率藉为赋咏,无一毫徼世意。⑧
琏在家时,获侍左右,后窃禄于外,⑨间一归省必诣之,则欣然取酒共酌,道间阔尽欢而罢,因谓予曰:“吾家自清沟公以来,世以文学进用,今吾老矣,幸为太平逸民,无补于世,子当振之。”嗟予何人,敢辱相许之厚,尚思勉力以毋负所言。岂意别来,闻处士一疾弗起矣。呜呼哀哉。
琏观自古《史记》所载:隐德之士,岂必奇迹显行、越众骇俗为足传哉。亦曰:稽诸其行而足信,质之其德而无疑耳。然则处士之嘉遁乐道,⑩非古人之徒欤,予惧处士之行不白于世,因追述诔词以哀之,诔曰:
陈基姚虞,几千百年。爰有先觉,
肇居海壖。
宗支蕃衍,匪德曷延。蓄之为渊,演之为川。
清沟东湖,接武而起。克濬厥源,
其流演迤。
庆泽绵绵,及于孙子。衣冠蝉联,光耀闾里。
於惟处士,夙承家学。才优德崇,视古无作。
志薄纷华,高蹈林壑,
才可济时,甘于寂寞。
长歌《考槃》,尚羊空谷,
缅怀万端,藏之一粟。
惟仁吾居,惟义吾毂,
惟孝惟弟,
吾帛吾谷。
乐天知命,其复奚疑。翛然而逝,猿鹤凄其。
佳城峨峨,过者式之。予今作诔,不愧于辞。
注释:①东湖——详1402篇。②耳濡目染——经常听到看到,自然而然受到影响。③经史百氏——经指《六经》,史指记载历史的书,百氏指诸子百家的著作。经史百氏泛指各种书籍。④涵濡充畅——指融会贯通。⑤孝友——对父母好为孝,对兄弟好为友。⑥制行以世——制行,止步;以世,用世,指进入官场。串译为不想进身仕途。⑦尚羊——同“徜(常cháng)徉(羊yáng),自由往返。⑧徼世——徼同“邀”,讨好世人。⑨窃禄——骗取俸禄。这是谦词,自称无才无德骗了这个官来当,所以得到薪水是骗回来的。⑩嘉遁(炖dùn)乐道——羡慕遁世的隐士,喜欢推行古道。欤(余yú)
——疑问词,相当于吗、么。诔未(磊lěi)——悼词。
陈基姚虞——陈姓的源头追溯到居住在姚圩的虞舜,即陈姓的先祖是舜一族的子孙。
爰(援yuán)——于是。先觉,最早发现真理的人,此处指最早发现南粤优越的人。
海墟 (ruán粤音园)——临海地方。
匪德——无德、缺德;曷(何hé粤音喝),怎么。曷延,怎么延续后代。
接武——踏着前人的足迹前进。武,足迹。
克濬厥源——濬同“浚”,疏通挖深。串译为能深化源头。厥,他的。
演迤(椅yǐ)曲延绵。
於惟——於(乌wū),赞叹词,惟,古文语助词,无义。
无怍(昨zuò)——无愧。
志薄纷华——鄙弃繁华。
高蹈林壑(喝hē粤音确)——远遁山林。壑,山谷。
考槃——《诗经·卫风·考槃序》:“《考槃》刺(讽刺)庄公也。不能继先公之业,使贤者退而穷处。”后因以作隐居穷处的代称。
尚羊空谷——往来穷谷。尚羊见注⑦。
藏之一粟——比喻隐居一偏僻处。惟仁吾居——我只置身于推行仁道的地方。惟义吾毂——我只热衷善举。毂(谷gǔ),此处指推毂,助人推行之意。毂,指车轮。
惟孝惟弟(替tì粤音弟)——维字古文语助词,无义。对父母好为孝,对兄弟好为友。
吾帛吾谷——我只要温饱,比喻生活俭朴。
翛——同“倏(叔shū)”,突然。
猿鹤凄其——其字古文语助词,无义。
佳城——坟墓的美称。
(译文)处士陈公名叫进,字廷贡,先世多数以文学扬名,如清沟、东湖、默甫几位先公,是特别有声望的人。处士耳濡目染,无非是诗书礼义的教育,经史子集诸子百家的典籍,博览强记,分类归纳,融会贯通,创作文章,条理整齐,不堆彻辞藻,他的著作不肯随便给人看,故而知道他的人很少。家居以孝顺友爱闻名,相处乡亲以谦和谨慎著称,善于与人交往,时日久了更加亲热,只想着努力学习,不想出来当官。他家居住在上寮,有山林泉石的胜景,遇上风日晴朗的天气,漫步在林间,择取景物,写成诗词,没有丝毫祈求于世的意思。
我在家乡的时候,获得随侍在他的左右,我后来受禄在外面,偶然一次归乡探亲必然去拜访他,就欣然取酒共饮,诉说久不相见,尽欢而罢休,因对我说:“我家自清沟公以来,世代都以文学选拔作官,如今我老了,有幸成为太平安逸的平民,无补于世,你应当振奋起来啊。”我是什么人啊,怎当得起他这么重大的期望啊,还是想着努力不辜负他的话。岂料分别以来,听说处士一病不起了。哎哟,好哀伤啊。
我看自古以来《史记》记载:清高隐士,何必要有奇迹壮举、出众惊俗作为足以作传记啊。也说:稽查他的行为而足以取信,证实他的德行而没有可疑罢了。那么处士的称赞归隐、崇尚道义,莫非是古人一类么,我怕处士的行为不能昭示于世,因追述诔词来哀悼他,诔说:
虞圩本是陈姓源,源头追上几千年。于是先知方发现,立村就在南海边。
树大分支人兴旺,若无道德怎能延?共聚一乡成大族,儿孙分化变长川。
清沟之后东湖续,新人后继以承前。深化源头来水足,支流汹涌曲连绵。
庆泽滔滔及孙子,官宦相承耀乡里。早承家学陈处士,无愧古人才德备。
繁华远避隐山林,自甘寂寞了不起。徘徊空谷歌《考槃》,藏身一粟怀万端。
一心推行是仁义,生活俭朴孝义全。乐天知命更无疑,突然归世猿鹤悲。
坟墓高坚过者仰,我今作诔无愧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