祭亡弟琦文

（原文）维永乐四年丙戌夏四月初六日，①兄直隶滁州知州琏，遣人以时羞之奠，致祭于亡弟琦之灵曰：

吾亲生吾兄弟四人，髫年在家，②未尝一日相离也。及吾膺乡荐、入成均从仕于外，③始不得相聚。然友于之情，④眷眷于怀，⑤曷尝一日忘也。⑥人以百年为未足，汝竟如此而止乎？昔吾为桂林教授，考满便道过家，⑦聚会未几而遽别，⑧执手江壖，⑨宽譬百端，⑩吞声饮泣，欲别不忍。

永乐乙酉春二月，汝弟班送汝嫂、汝侄鼎来滁，闻汝近日不利起居，吾心甚忧，遂命日者推汝命有阻，心虽忧惶，且信且疑，曾未几何，讣音遽至。其信然耶，其为梦耶，其传非真耶。汝之面目犹在吾眼，汝之言话犹在吾耳，汝其果弃吾去耶？

呜呼，汝之病吾不得视汤药；汝之殁吾不得视纩息；汝之敛吾不得凭棺；汝之殡吾不得临穴；负此哀痛何时而置耶。尚赖双亲康强，二弟克家，以吾不才当乞身归养，教吾子与汝子以承家，长吾女与汝女以适人，尚求当世名笔以志汝之潜德，然后吾之心始安。汝其有知，亦当无憾也。言虽有尽而情无穷，汝其知也耶？其不知也耶？呜呼哀哉，呜呼痛哉，尚飨。

注释：①维——古文发语词，无义。②髫（条tiáo）年——古代男子二十岁行加冠礼，头发梳上顶。此前头发下垂，称髫龄，即童年。③膺乡荐——中了举人；入成均，成均，国子监（古时大学），此处指主政国子监。④友于——《尚书·君陈》：“惟孝友于兄弟”，“于”本是介词，后常“友于”连用来称兄弟间的情深。⑤眷眷于怀——时刻在心。⑥曷（何hé粤音喝）——曷尝，何曾。⑦考满——任满三届（九年）叫考满。便道，顺路。⑧遽（巨jù）——突然。⑨江墟 （ruán粤音园）——江边空地。江滨。⑩宽譬百端——用许多比喻去安慰对方。永乐乙酉——永乐三年（1405），陈琏虚岁36岁，陈鼎尚在童年。日者——占卦算命先生。讣音遽（巨jù）至——死讯突然到来。纩息——人临危时，以新棉放在他鼻前，试他有无呼吸。二弟——指最小的两个弟弟（陈班、陈珏）；克家，能够持家。尚飨——希望你来享用祭品。

（译文）永乐四年（1406）夏四月初六日，兄直隶滁州知州陈琏，派人以应时的美味为奠品，致祭于亡弟陈琦（兰轩公）之灵说：

我双亲生我们兄弟四人，童年在家里时，没有一日分离呀。到我中了举人掌教桂林、入大学主政从仕在外，才不能相聚，但兄弟之情念念不忘，何尝有一日抛之脑后？人都认为百年嫌短，你竟这样而停止吗？昔日我做桂林教授，考核期满顺便回家，聚会不久又匆匆离别，执手在江边，用各种话来宽慰，吞声饮泣，想走又不忍心。

永乐三年（1405）春二月，你弟陈班送你嫂、你侄陈鼎来到滁州，听说你近日身体不妥，我心很是忧虑，于是要占卦先生推算你的命运有阻滞，心里虽然担心，半信半疑，不久，死讯突然而来。这是真的呢，这是梦呢，这消息不是真的吧。你的面目还在我的眼里，你的话还在我的耳内，你真的果然舍弃我而去了吗？

唉，你的病我不能够侍候服汤药；你的死我不能够看见气息的有无；你的收殓我不得站在棺材边，你的下葬我不能亲临墓穴。这哀痛什么时候才能放下来呢。好在双亲健康强壮，两个弟弟能够持家，因我没有才能应当乞求身退归乡休养，教育我儿子与你儿子以继承家业，主持我女与你女嫁人，还求当世名笔以记录你不为人知的美德，然后我的心才安定。你若有知亦当没有遗憾呀。语言虽然有尽时，而情义是无穷尽的，你知道么？还是你不知道？唉，悲哀啊，唉，何等的痛心啊，享用祭品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