任将军传
(原文)公姓任,讳钧,①庐州合肥人,②世传为唐将环之后。父重三尝曰:“吾家无凉德子孙,必有兴者。”及公生仪状雄伟,膂力过人。③元季汝颖兵起,④群雄角逐,相标立名号自固,时义兵万户王原圭守合肥,表公才略,⑤授管军百户。⑥岁甲午,从原圭渡江,驻太平官渡,⑦明年乙未夏六月,王师渡江,公以原圭不足与立事,遂委质太祖高皇帝,⑧仍以本职逮亲军,日见信任。
尝从王师克太平、破元中丞蛮子海牙,⑨及陈也先水寨。寻克南台、镇江、金坛,升千户。追攻常州,会青军叛去,⑩与伪吴张士诚合从,大率徐常二公力战,破其众,遂克常州。丁酉冬十二月,从上取婺州,
升万户。回克宣州江阴,
取甘露营寨。戊戌春取湖州,
攻天目山寨,
寨号险固,公潜谋主,率曰彼恃险,未易下,当以计破之。乃大震金鼓进而作,作而止,如是者累日,彼防之甚谨,因其稍怠,夜潜师跃入,众果内溃,克之。是年冬复取婺州、攻绍兴、衢州,
俱克之。庚子春,从元帅王胜讨常熟、取白茅港寨,
初经大泽,
猝遇伏兵数百人,公从骑才数十,即奋槊驰击,所向披靡,追斩无算。
其年夏五月,伪汉陈友谅犯我龙湾,以战舰千艘横亘江中,坚不可动。未几,我师击之,其势稍动。公曰此易与耳,挺身登舰,率麾下大鏖中流,彼气夺大溃,
我师乘之,江水为赤,友谅至是褫魄落胆矣。后从王师战鄱阳、破苏州,
下两浙、江西、
湖广诸郡邑。
戊申春正月,上即皇帝位,国号大明,改元洪武,又从徐常二公下山东诸郡,遂攻汴梁,
守将李景昌遁走。
时帝幸汴梁,议取元都,及王师渡河,河北郡县相继平。八月二日,元都不战而克,遂定山西、陕西诸郡邑,寻追贺宗哲于会州,
破王保保于秦州,
转斗千里,是皆树立之俊伟者也。三年冬回京师,授世袭诰命武略将军、龙骧卫千户。四年征四川,率精兵为候骑,所向摧陷,莫敢撄其锋,
凯还以功,升通州卫指挥佥事,
授宣武将军。
时山东初附,百姓未安,朝廷欲得良将以镇抚之,以公才略足任使,授明威将军,移守莱州,寻镇登州,所至禁侵掠、察民隐,延见长老,宣布朝廷德意,由是海岛帖然。洪武九年复守莱州,授广威将军。未几以寿终于官。
公为人英毅勇敢,平生大小数十战,未尝挫,
虽居戎卫,亲贤下士,重义轻财,故所至军民怀附,有古良将风。居常语其子曰:“我本合肥布衣,遭逢圣朝,叨膺重任,今老矣,恨无以报国,若等能体我志,则我瞑目于地下矣。”既贵以不及事二亲为戚,遇岁时祭祀,辄潸然陨涕。公之忠孝,盖本于天性云。。
嗣子德忠谨有才识,及嗣职,历临安、南海二卫,勋绩俱可称道。永乐元年冬十月,上引半年之请,今天子命其子能袭职,能字大用,知礼好学,尤善骑射,有祖父风。赞曰:
帝王之兴,其威灵气焰,有以动人悟物,故英迈杰特之士,
咸填然跃而附之,
不啻云之从龙、
风之从虎。当元运告终,豪杰早起,四方之人,无所归命,及王师渡江,公首知天命有在,挺身来归,从高皇帝垦灾除害,平定海内,功铭太常,
庆流后裔,
视古明良际遇之盛,何以加焉。
注释:①讳(惠huì粤音伟、莞音伟肺)——称已逝的长者名。②庐州合肥——在安徽省。③膂(旅1ǚ)——脊梁,膂力,体力。④元季——元朝末年。汝颍,汝州与颍州,原文作“颖”,误,据文义改。都在河南省。⑤表——欣赏,赏识。才略,才智。⑥百户——元朝、明朝军队编制,1 00人叫百户,1000人叫千户。⑦太平官渡——在今河南中牟县东北,因临古官渡水而得名。⑧委质——屈膝称臣;太祖高皇帝,指米元璋。⑨元中丞——元,指元朝;中丞,又称御史中丞,权倾朝野,外督都御史,内领诸御史,受公卿奏事,举劾案章。蛮子海牙,元朝的统治者不是汉族人,故称为蛮子。海牙,人名。⑩青军——青州军。青州府衙在今山东益都县。张士诚合从——张士诚(1321-1367),原名张九四。元末位于江浙一带的义军领袖与地方割据势力之一。元末兴化白驹场人(白驹场今分属兴化市和大丰市),出身盐贩,在元朝末年抗元起义领袖中,有“(陈)友谅最桀,(张)士诚最富”之说,死后葬于吴县斜塘。合从,联合。
婺州——今属浙江金华县地。
宣州江阴——宣州,府治在今安徽宣城县;江阴,在江苏。
湖州——在今浙江省。
天目山——在浙江,一山跨两县,在临安县西北叫东天目山,与于潜县接界叫西天目山。
绍兴——在浙江省;衢州,在浙江省。
常熟——在江苏。
大泽——在今安徽宿县西南。秦二世元年,陈胜吴广在此揭竿而起。
陈友谅——(1320年一1363年10月3日),湖北沔阳黄蓬(今洪湖市黄蓬)人;元朝末年群雄之一。农民起义领袖,中国元末大汉政权建立者。
气夺——丧失士气;大溃,兵败如山倒。
鄱阳——在江西省。苏州,在江苏省。
两浙——浙江省钱塘江以南叫浙东,以北叫浙西。
湖广——湖南湖北合称。
汴梁——河南开封。
元都——又叫大都,即如今北京。
会州——相当于今甘肃靖远会宁二县地。
秦州——今陕西南郑县。
撄(英yīng)——触犯。
指挥佥事——指挥使的幕僚(手下办事人员)。
挫
(nǜi粤音挪屋切,莞音挪六切)——挫败,同“衄”。
盖——古文承上接下的连词。云,如此,这样。
上引半年之请——写奏章向皇上提出半年后退休。
动人悟物——对人具有巨大的号召力。
英迈杰特——才智不凡。
填然跃而附之——蜂涌地来追随他。
不啻(斥chì粤音次)——无异于。
太常——旗名。王之旌旗画日月,建功者名字记在旗上。此处引申为青史。
庆流后裔——祖宗功德带来的福祉叫庆。流,传给;后裔,子孙。
(译文)公姓任,名叫钧,庐州合肥人,世传是唐朝将领任环的后人。父任重三曾经说:“我家没有薄德的子孙,必有兴旺的人。”后来公生下来仪表堂堂,体力过人。元朝晚年河南汝州颍州兵起,群雄角逐,相互树大旗立名号各守一方,当时义兵万户王原圭守合肥,赏识任公的才智,授予管理军队百人。岁甲午(1354),跟从王原圭渡江,驻扎在太平官渡,明年乙未(1355)夏六月,王师渡江,任公认为王原圭不足以建立事业,于是投奔太高皇帝朱元璋,仍以本职逮属亲军,逐日得到信任。
曾跟从王师攻克河南太平、击破元中丞蛮子海牙,以及陈也先水寨。不久攻克福建南台、江苏镇江、金坛,升为千户。接着攻江苏常州,适逢山东青州军叛逃,与伪吴国的张士诚联合,任公跟随徐达、常遇春二人力战,击破他们,于是攻克常州。丁酉(1357)年十二月冬天,跟从皇上攻取婺州,升为万户。回军攻克宣州江阴占取甘露营寨。(1358)年春天,取得湖州,进攻天目山寨,该寨号称险固,任公暗与皇上坦率说:“对方依仗险峻,不易攻下来,应当用计破灭它。”于是大震金鼓而进,进而停止,如是者数日,他们的防备甚为严谨,趁他们稍为懈怠,夜里率领军队潜行突袭,敌方果然内乱攻克了他们。正是这年冬天又攻取浙江婺州、攻击绍兴、衢州,都攻克下来。庚子(1360)年春天,跟随元帅王胜征讨江苏常熟,袭取白茅港寨,初次进入安徽大泽乡,猝然遭遇伏兵数百人,任公跟从的骑兵才数十人,立即持槊奔驰还击,所向披靡,追斩无数。
这年夏天五月,伪汉陈友谅犯我朝龙湾,以战舰千艘,横亘江中,坚不可动。不久,我王师攻击它,他的气势稍有动摇。任公说这个容易攻击了,挺身登舰,率领麾下大战中流,他们士气丧尽,兵败如山倒,我王师乘机击败他们,江水为之血红,陈友谅至此已是失魄落胆了。后来跟从王师转战鄱阳,破苏州,下两浙、江西、湖广几个郡县。戊申(1368年1月23日)年春天正月,皇上即皇帝位,国号大明,改元洪武,又跟随徐达常遇春二公攻下山东诸郡,于是攻取汴梁,守将李景昌遁走。
当时皇帝临幸汴梁,商议攻取元朝的大都,及至王师渡过黄河,河北郡邑相继降服。八月二日,元大都不战而收复,于是平定山西、陕西的郡县,不久在甘肃会州追剿贺宗哲,在陕西秦州破击王保保,转战千里,这些都是建基立业的出类拔萃的事情呀。洪武三年,授予世袭诰命武略将军、龙骧卫千户。洪武四年征讨四川,率领精兵作为先头部队,所向披靡,肃清残敌,没有人敢于触犯他的锋芒,凯旋回来以功劳,升任通州卫指挥佥事,授予宣武将军。
当时山东刚刚归附,百姓未能安心,朝廷想得到良将,用以镇守抚恤那个地方,以任公的才略足可以担任使命,授予他明威将军,移守莱州,不久镇守登州,所到之处禁止侵掠、体察民间隐患,招见长老,宣传朝廷的德意,由此海岛安然。洪武九年又镇守莱州,授予广威将军。不久老死在官任上。
任公为人英毅勇敢,平生大小数十战,未曾受到挫折,虽然位居戎卫佥事,亲贤下士,重义轻财,所以所到的地方军民怀德归附,有古代良将的风范。日常对他儿子说:“我本是合肥一个布衣,遭逢圣朝,愧受重任,如今老了,恨无力报国,如你们能理解我的心愿,那么我就死得眼闭。”任公已得富贵,以不及侍奉两位亲人而感悲哀,每遇岁时祭祀,都潸然落泪泣涕。任公的忠孝那是出于天性这样。
长子任德忠有才能见识,及至继承职务,经历临安、南海两个卫,勋绩不凡。永乐元年(1403),任公呈上半年后退休的申请,如今天子命令他的儿子任能承袭职务,任能字大用,知礼好学,尤其善于骑射,有祖父的风度。赞曰:
帝王崛起,他的声威气焰,对人心具有巨大的号召力。
因此才智不凡之辈,都蜂涌地来追随它。无异于云从龙、风从虎。
当元朝气数已尽,豪杰崭露头角,天下英雄,不知谁是真命天子。
到王师渡江,任公先知真命天子出现。抢先归附,追随高皇帝扫平天下。
功垂青史,福荫后代。比起历史上明君良臣相遇的盛况,都超不过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