礼部主客司郎中陈君墓碣铭
(原文)君讳敬,字纯敬,姓陈氏,世家增城之石滩。①性孝友,喜读书,急行义,早有乡曲之誉。洪武辛酉举贤良,②授礼部主客司郎中,③阶奉议大夫,早暮勤恪不越仪矩,有声朝著。未几,以事左迁云南曲靖府知事。④时云南新附,犷戾之俗犹未尽革,方面重臣思得长厚有才识者,⑤抚绥其民人,适君至,即檄署剑川州,至则宣扬圣化,去其烦苛,薄其征入,简节而疏目,民大化服。
居无何,邻邑境草寇窃发,城中民相惊扰,遂杖其摇动民者一人,惊乃止。后寇攻州城急,躬率丁壮御之,彼众我寡,力弗支,城陷遇害。寇退州民哭求其尸,具棺殡焉。实十七年甲子某月某日也。⑥后侍行家人,不远万里复至剑州,物色原殡处无所得。至永乐元年十二月二十一日,始依古礼具衣冠招魂,葬邑之丘村山之原。君生于元某年某月某日,距所终之年寿若干。
曾祖陈宏雅,元广州路儒学教授。祖彦卿,以学行称。父世安,元循州学正,⑦娶平康廖氏,有淑行。一子资深,克承其家;女一,适平康廖如泉。孙男四人:琮、玉、瑑、璧,曾孙男三人。资深痛惟君之善政伟节未白于世,乃以事状来请墓石之文。
予惟国家用贤,无方士之名,⑧一能守一艺者靡不录用,由是下无遗才,而政无不理。君以材辟,历职中外,⑨)虽未究所施,而竟死于节,声烈昭昭,有足重者,是宜铭。铭曰:
维若人兮,⑩增城之英。逮仕中朝,声著明廷。
改官南诏,郡幕载膺。寻署剑川,化以大行。
适丁寇乱,州氓怖惊。杖止讹言,民心用宁。
豺虎满郊,孤城是婴。力罢城隳,
竟允厥生。
年止于斯,弗究厥成。名节昭如,可纪汗青。
招魂而葬,有崇其茔。刻辞乐石,用永厥声。
注释:①增城——广东县名。②洪武辛酉——洪武十四年(1381);举贤良,科举名目之一,全称叫贤良方正,以正言能谏者入选。③礼部主客司郎中——隋唐以后在礼部设有主客司,置主客司郎中及员外郎,负责各藩属国朝聘、接待给赐等事。④左迁——汉字书写,从右到左,右在前,左在后,故左迁即是降职。知事,是道府县行政区的首长,此名称源自中国古代的知府、知县,当时又称“知某州事”和“知某县事”,因此被简称为“知事”。⑤方面重臣——指云南省布政使,一个行省中的最高行政长官;长厚,老练而厚道。⑥十七年甲子——即洪武十七年(1384)。⑦元循州学正——元朝州中的儒学主管官员称学正,县称教谕。循州,主要包括今天的惠州市,河源市,梅州市的大部分地区。⑧无方士之名——无论三教九流的人物。⑨中外——朝中朝外(地方官员)。⑩维——古文发语词,无义。若人兮,这个人啊。兮,语气词。中朝——即朝中,即京官。
郡幕载膺——倒装句,即载膺郡幕,载字古文助语词,无义。膺,获得;郡幕,即幕宾,一郡中的第二把手。这句用倒装是为了押韵,“膺”字押韵。
适丁寇乱——正遭上贼人作乱。(
孤城是婴——孤城,无援之城;是婴,所系,所关系到。意译为:保卫孤城的重任落到他一人身上。浓缩为孤城重任系其身。
力罢——竭尽全力;城隳,城失陷。隳(辉huī莞音开),败坏。
竟允厥生——竟然用了这一生。
汗青——古时无纸,用竹简记事,为防虫蛀,用火焙竹片使它出汗。故汗青作为史书的代名词。
乐石——原义指可作磬的石头,此处泛指碑石。
(译文)君名敬,字纯敬,姓陈,世代居住在增城的石滩。为人孝顺友爱,喜欢读书,热衷公益,在乡间早有名誉,洪武辛酉(1381)年间以贤良方正科入选,被授予礼部主客司郎中,进官阶为奉议大夫,早晚敬业守礼,有声誉朝廷重臣间,不久因事贬官到云南曲靖府做知事。当时云南新近归附,凶暴乖张的风俗还未革除,云南布政使想得到年长厚道有才识的人,安抚他的人民,刚好陈君到来,立即委任剑川州。到来就宣扬教化,去除苛捐杂税,减少民众负担,免除巧立名目的税项,民众大都感化驯服。
过了不久,邻县草寇突发,城中居民互相惊扰,于是杖打其中扰乱民心的人,惊怖就被制止。后来草寇攻城紧急,陈敬亲自率领壮丁抵御草寇,敌众我寡,力薄难撑,城市陷落陈公遇害。草寇退去时州民哭求得到他的尸体,准备棺木殡葬了。这是洪武十七年甲子(1384)某月某日的事情,后来服侍随行的家人,不远万里又到剑州,寻找原来殡葬的地方竟无所得。直至到永乐元年(1403)十二月二十一日,才依照古礼用衣冠招魂,葬在县里的丘村山的高地上。陈君生于元某年某月某日,距所终之年寿若干。
曾祖陈宏雅,元朝广州路儒学教授。祖彦卿,以学问好、有道德知名。父陈世安,元朝循州(今龙川县)学正,娶平康县的廖氏为妻,有贤淑的行为,生一个儿子陈资深,能够继承他的家,有一女嫁平康县的廖如泉。男孙四人;琮、玉、瑑、璧,曾孙男三人,陈资深痛惜其父的善政伟节未能昭示于世,于是以履历来请求墓石的铭文。
我想国家任用贤良,不管三教九流,只要有一技之长的人,无不录用。于是下面没有遗才,而政治无不治理。陈君以才能被任用,历任职务在朝中朝外,虽然未能得以施展,而竟为国捐躯,轰轰烈烈,有足以尊重的地方,是应该铭记,铭说:
传颂纷纷说陈君,增城精英正此人。
青云得志进京去,声名响亮列朝臣。
因事贬调云南任,大员选中作幕宾。
随后任命剑川州,教化推行美誉闻。
正遇贼寇攻城紧,州民流言人乱奔。
杖责传谣止动乱,民心暂定不嚣尘。
贼势汹汹风云乱,孤城重任系其身。
力尽城崩春去也,肝脑涂地血留痕。
铮铮铁骨人终此,满腹经纶惜未申。
名节光辉昭日月,名书青史表精神。
可怜无尸招魂葬,丘村山上立新坟。
刻辞碑上人皆仰,天地留芳春复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