览德轩先生诔

1502 览德轩先生诔

(原文)览德先生姓陈,讳迈,字克杰。幼习庭训,言动如老成人,长益嗜学,经史诸子百家之言,朝披夕览,搴华哜英,充然有得,发为诗文,典则浑厚,有古作者意。

洪武中,尝以明经被荐,逮至吏部以疾辞归,教授乡邑子弟,受业者无虑百十,先生诱掖激奖,多成德达材,且习闻圣朝礼仪,凡赞相有未达者,必诣之。每岁有司行乡饮酒,则请为正宾,衣冠伟然,礼度详整,观者耸敬。近吾邑诸老儒相继凋谢,惟先生与吾师学圃翁,师表后进,文风翕然为盛。先生虽不获沾一命,发挥所蕴,而教雨沾被后人者则多矣。矧其为人谦谨和易,与物无竞,虽武夫、悍卒、樵童、牧子,皆望而起敬。予在髫龄,img先生屡劝以学,后予游邑庠,img每有所得,求而纠正,先生每翼张之,img迨兹齿士类,img获有禄食,是敢忘先生教指哉。近年先生尝手写诗寄予,观其命意措词,行间整整,不见老人欹倾态,方意宜享期颐,img未遽衰老。

黄君受益近以书来,始知先生于永乐十二年某月捐馆。img予他日归省,何所考德问业耶。夫诔者哀死而累行也,予恐先生之遗行不昭于时,于是忘其固陋,撰为诔文一通,以泄予哀,诔曰:

嗟哉先生,夙成自天。学充业广,行修志坚。才华章章,img威仪秩秩。img

星霞耀文,玉雪其质。笃志守道,追踪古人。可法可尊,誉流缙绅。img

绝念浮荣,存心道义。经史微言,洞洽超诣。img两膺征诏,以疾辞归。

讲经授徒,学者有师。维时邑儒,img晨星落落。img不有老成,孰开后学。

如马扶风,img如杨关西。img刑仪可尚,img文教足稽。胡不百年,乐此名教。

讣音之传,远迩伤悼。深衣之歛,img若斧之封。img其有过者,孰不致恭。

琏也何知,承诲在夙。哀哉诔辞,爰写衷曲。img

注释:①庭训——父亲的教导。②搴(牵qiān)——汲取。哜(济jì),品尝其味。搴华哜英,汲收并鉴赏其精华。③典则浑厚——合法则有深度。④明经——科举年代分科取士的科目有:秀才、进士、俊士、明经、明算、明字等。⑤成德达材——有道德、有本领。⑥有司——有关部门。乡饮,详791篇注⑦。⑦学圃——是陈琏童年就读东莞学宫时的老师。详795篇《学圃黄先生哀挽》。 ⑧)翕(吸xī粤音邑)——和合。⑨沾一命——受到一次的委任官职。⑩矧(审shěn粤音诊)——况且。img髫(条tiáo)龄——童年。髫,头发下垂。古代男子到二十岁行加冠礼,头发梳上头顶,此前,头发下垂,这个阶段叫髫龄。img游——古时离家在外叫游,故出门的人叫游子。到县学校读书叫游邑庠(祥xiáng)。img每翼张之——比喻长者对幼小的呵护,如鸟张开翅膀庇护幼鸟。每,指常常。img迨兹齿士类——迨(代dài),等到。兹,年;齿士类,齿次列;士类,读书人。全句串译为:等到成了文人。img期颐——100岁。古人以100岁为人寿的目标,故称。img捐馆——死亡的代词。人死了,自然连房产一切都抛下。img章章——人所共见。img秩秩——整齐的样子。img缙绅——详685篇注③。img洞洽超诣——理解透彻。img维——古文语助词,无义。img晨星落落——比喻接连死去,如天星一颗颗坠落。img马扶风——指马融(公元79-166),汉扶风茂陵人,设绛帐授徒的通儒,学生常有千数。img杨关西——指杨震,有“关西孔子”的美誉。公元?一124年,汉弘农华阴人,字伯起,通晓诸经。任荆州剌史时,有人夜赠金十斤,谓“夜无人知者”,杨拒之曰:“天知、神知、我知、子知,何谓无知?”img刑仪可尚——形象值得尊重。刑,通“形”。img深衣之歛——深衣,即长袍,古人家居常穿的礼服。之歛,指死者入棺材的装扮。img若斧之封指石头彻成的坟墓。因为料石都须斧凿加工,因为砌得严严实实,故称为封。img爰——于是;写衷曲,表达内心的感受。

(译文)陈览德先生,名叫迈,字克杰。少年时受父亲的教育,言谈举止如老成人,长大之后更加爱好学习,经史诸子百家的言论,早晚阅读,吸取精华,很有心得,创作诗文,得法度、有深意,有古作者的意境。

洪武年间,曾以明经中了举人,到达吏部时以病推辞归来,教授乡县的子弟,受业的人大概有百数十个,先生引导扶持鼓励劝勉,多数德才兼备,而且常受圣朝礼仪的熏陶,凡仕途失意的人,必当面向他请教。每年有关部门举行乡饮酒,就请他作为正宾,宽袍高帽,礼数周全,观看的人肃然起敬。近来我县几位老儒相继去世,只有先生和我的师傅学圃翁,为后生作榜样,文风大为兴盛。先生虽然不曾获得一个任命,来发挥他的积学,而受他栽培出来的人才就多了。况且他为人谦和谨慎,与世无争,虽是武夫、悍卒、小孩子、牧童,都对他望而起敬。我在少年时,先生常鼓励我学习,后来我进学宫,但凡有了感悟,向他请教,先生常呵护备至。现在晋身仕途,享受俸禄,怎敢忘记先生的教育指导呢。近年先生曾亲手写诗寄给我,看他选定题目,用词遣句、字里行间整整齐齐,不见有老人歪斜的笔迹,正估计他应当享受百年岁数,不曾衰老。

黄老先生近日写书来,才知道先生于永乐十二年(1414)某月辞世。我日后归去省亲,向谁请求鉴定道德询问功业呢。诔的作用是悼念死者而列举他的美德,我恐怕先生生前的品行不能昭示于当时,于是忘记自己的见识浅薄,撰写诔文一篇,用来寄托我的悲哀,诔说:

感慨先生此大贤,早年承教父亲前。满腹经纶才力大,品行清高志更坚。

才华灿烂人知见,端庄形象出天然。星霞璀灿如文笔,玉雪其心更是妍。

一意一心存古道,神追先哲共流连。身为师表人尊仰,缙绅堆里誉尤兼。

不慕功名心自在,热衷仁义种福田。经史灯前知要旨,精微境界达人天。

两获朝廷授官职,两番推病恋家园。开门讲课传经术,师道尊严掌教鞭。

其时莞邑鸿儒老,少似晨星太可怜。没有老成坛上坐,后学如何匹马先?

就似马融设绛帐,又如杨震学如渊。千秋师表人皆效,文风教雨化三千。

因何不借百年寿,堂堂名教乐其传。噩耗飞来惊远近,闻知尽见泪如泉。

长衫入敛棺严盖,石砌山坟大且坚。过路之人皆效法,有谁不是礼而虔。

陈琏当年真幸运,时常领教在身边。泪洒悼辞悲不禁,因将肺腑寄哀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