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故广州路总管周公诔①
(原文)元故中大夫、广州路总管鄱阳周公时用,有文武才略,由郡史被荐司广陵帅府幕,②时沿江盗起,长千夫戍蠙城,③以功超拜义兵万户,④无何,改知景州,以循良称,⑤升守松江,⑥适郡陷于伪吴张士诚,⑦需次秀州,⑧士诚素重公名,赂以伪爵,不受。后士诚内附元主,嘉公忠义,改知广州。时子理在襁褓,⑨留王夫人鞠之,单车就道,及抵广,藩臬构衅,⑩岭海骚然,未几,天兵南下,广海平定,公义不禄食,竟卒于官。理今为王府良医,正痛公忠义大节,不得书于太史,无以白于天下后世,征名缙绅诗文以表彰之。而予为之诔,用著厥美,诔曰:
周为著姓,衣冠蝉联。大尉条侯,
名扬后先。晋之子隐,忠烈赫然。
复有士达,文武备存。在唐曰墀,学行孤骞。德威忠壮,人孰与肩。
信兹华裔,代不乏贤。
繄维大夫,风仪俊伟。敏而嗜学,猎涉经史。
所蕴既优,谈辩锋起。
发为歌诗,铿叶宫徵。法律素谙,才艺兼美。誉洽乡邦,蔚为秀士。
寻椽郡府,书判尤精。为时所重,聿有厥声。
遂膺荐剡,
司幕广陵。
赞襄画诺,岁月荐更。鸿跄凤翥,玉洁冰清。
遭时弗靖,妖氛滋炽。出长千夫,戍守淮泗。完城练卒,贼锋远避。
疆场无虞,部伍增气。上功幕府,超拜戎率。
曾未几时,改知景郡。干戈相寻,岁仍饥馑。地当兵冲,生民重困。
单力抚摩,忠义俱奋。歌谣载兴,无间远近。三祀政成,卓有休闻。
载膺宠锡,出守于松。丁时抢攘,
道梗弗通。航海而南,期集厥功。
夫何郡治,陷于群凶。栖迟获落,忧心忡忡。执节不回,以明孤忠。
声闻阙下,当宁叹吁。起知广府,授中大夫。
荣光贲临,
玉节虎符。
闻命就道,载驰载驱。翩翩五马,迢迢海隅。室家弗顾,忠荩是图。
既达五羊,艰危已极。藩臬交争,氛祲四塞。遑遑孤忠,罔以效力。
赫赫皇明,奄有万国,天兵南来,岭海宁谧。
吁嗟大夫,蹈义以卒。
呜呼哀哉,我闻元宰。其权孰司。纷纭变易,曷得而知。
愚蒙者寿,贤哲则萎。爱念大夫,恻然而悲。
诔行旌忠,斯为古道。矧惟大夫,名昭穹吴。
郁而弗彰。宜膺美号。
我摛我辞,于以昭告。呜呼大夫。是用哀悼。
注释:①路——宋、元以来行政区域名。②郡史——官名,协理州郡长官施政,掌粮运、督捕水利等事。广陵,扬州的故称。司幕,又叫幕僚,地方军政长官衙署中参谋、书记、顾问之类的从属官员。③长千夫——统千人之帅。蠙城——盱眙县故城。④义兵万户——管军万户、千户、百户、总管、总把、弹压印,蒙古军万户府经历事,招义兵万人,以抵抗起义军。⑤循良——遵纪守法。⑥松江——府名,元至元十五年,改华亭府为松江府,治所在华亭县,属江苏省。⑦张士诚——元末泰州白驹场人。初贩盐为业,至正十三年起兵反元,据有泰州高邮等地,自称诚王,国号周,建元天祐。十六年迁都平江,次年降元。二十三年又自立为吴王。后为明将徐达常遇春擒送金陵,自缢死。⑧需次——需要路过;秀州,古地名,五代时置,辖地包括旧浙江嘉兴府、松江府地。⑨时子理——当时周公的儿子周理。襁褓,背小儿的背带。⑩藩臬构衅——藩指布政使,臬指按察使,构衅,内斗,互相拆台。缙绅——详685篇注③。衣冠——官宦的代称;蝉联,连续不断。
大尉条侯——时代久远,记不清祖宗的名字,以官位爵位代替。
学行孤骞(牵qiān)——学行超群。骞,高飞。
繄(医yī)——古文语助词,无义。维,古文语助词,无义。大夫,指周公,他是中大夫,以官衔代人名。
涉猎经史——猎字原版作“獦”,《琴轩集》中多次出现,据文义改。涉猎,浏览,粗读。经史,泛指一切读物。
谈辩——原版作“谈辨”,因“辨”通“辩”,故按文义改。
铿叶(协xié)宫徵(止zhǐ)——诗句声调与音韵和谐。铿(坑kēng粤音亨,莞音欣)——铿锵,声音响亮,此处指声调。叶,协调,和谐。宫徵,是五音宫商角徵羽的简称。
寻椽郡府——寻,不久;椽,版本有误,当作“掾(愿yuàn)衙门副职。掾郡府,在郡府作郡守的副手,协理郡政,掌管文书。
聿(玉yù粤音律)——古文语助词,无义。有厥声,有他的口碑。厥,他的。
遂膺荐(善shàn粤音闪字阳去声,莞音线)——因获委任。,指浙江剡溪,盛产竹,是制纸上佳原料,引申为委任书。
司幕广陵——见本篇注②。
鸿跄凤翥——极写周公在官场的出彩表现;鸿,指鸿雁,善高飞;凤,神鸟,极美,都是周公形象的代表。跄(枪qiāng),起舞的样子;翥(著zhù)飞舞。
完城——保护好城市。
三祀——指三年。
出守(寿shòu)——去当太守;于松,在松江,见本篇注⑥。
丁时抢攘——遇上时局动荡。
栖迟——落脚,居留;获落,得到落足点。
当宁——指帝王。宁(柱zhù)古代宫室屏门之间,为帝王接见大臣的站立处。
中大夫——又称大中大夫,属中央要员或顾问。
贲(庇bì)临——带来体面。
忠荩(尽jìn粤音准)——绝对忠诚。
氛祲(今jīn粤音针)——妖气,邪气。
奄有——统有。
宁谧(觅mì粤音密,莞音灭)——宁静。
我闻元宰——闻,版本有误,当是“问”。元宰,最高的主宰,即老天爷。
诔行旌忠——怀念死者;表彰忠臣。行,指逝者,旌,朝廷以恩典表彰忠臣。
穹昊(浩hào)——清天。
摛(痴chī)——构思。
(译文)前元朝中大夫、广州路总管鄱阳县的周时用,文才武略一流,由郡史被举荐管理广陵帅府。当时沿江盗贼涌现,他领一千兵守卫盱眙县蠙城,以立功升为义兵万户。不久,改任为景州知州,以奉公守法著称,升为松江府太守。适逢郡府陷落于伪吴王的张士诚,需路过秀州,张士诚向来看重周公的名气,以伪爵位贿赂他,不接受。后来张士诚投降元主,元太祖嘉许周公的忠义,改任为广州知府。当时儿子周理尚在襁褓之中,留给王夫人抚育,自己单车上路,抵达广州,州官和按察使内讧,南粤动乱,不久,朱元璋大军南下,平定南粤,周公忠臣不事二主而绝食,竟死在官职任上。周理如今是王府良医,正痛惜周公的忠义大节,不能得到太史公书写,无以昭示于天下后世,征求著名士绅以诗文去表彰他。而我为他作诔,来表扬他的美德,诔说:
周为大家族,官宦世相联。条侯与太尉,先后美名传。
晋朝周子隐,忠烈壮山川。更有周士达,文武两双全。
唐朝数周墀,(音迟)品学两拔尖。忠勇雄,谁可与齐肩?
确实这家族,世代不缺贤。
再说中大夫,风度更翩翩。聪明加好学,经典里流连。
胸罗无数卷,谈吐涌连篇。兴来化诗句,宫商韵律圆。
法律早熟悉,才艺美同兼。驰誉遍乡镇,俨然土状元。
后为郡府副,文书判案妍。时人皆敬重,声誉尽蜚然。
因获委任证,扬州掌副权。赞助皆得当,寒暑一年年。
官场好身影,玉洁并冰鲜。
遭逢时势乱,妖气变烽烟。领兵合千数,淮泗镇城颠。
与众将城保,贼人远避迁。疆场无意外,手足信心添。
报功到幕府,升他掌帅鞭。
时日没多久,景郡印操拳。战争长不断,饥馑把人煎。
兵家必争地,民苦不堪言。周公独力救,忠义奋无前。
口碑随处在,远近视为仙。三年政绩美,闻报九重天。
帝王因宠赐,松江府印传。时局逢动荡,路阻不能穿。
航海南粤去,希望寄行船。奈何郡衙府,群凶一把端。
身无安稳地,心似苦黄连。抱节誓不返,孤忠由此宣。
情形闻帝耳,开口叹臣边。起用知广府,大夫授此员。
皇命光临日,虎符玉节缘。奉命走大道,驱驰箭脱弦。
五马好威武,迢迢南海沿。家小全不顾,忠节自为先。
车止羊城日,如临万丈渊。政法两虎斗,交战满城缠。
惊恐一孤忠,绵力不能捐。鼎盛大明朝,万国拜金銮。
天兵南来日,岭海换新天。感叹中大夫,赴义告长眠。
哎呀心好痛,我问天老爷,是谁掌大权。天地长改换,无法理丝端。
愚者得长寿,贤者命难延。因想中大夫,心痛泪如泉。
颂德赞忠节,自古无变迁。况且中大夫,名节昭青天。
过去人不知,该获美号宣。我搜胸中辞,昭告于坟前。
哎哟中大夫,此为哀悼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