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严母张安人墓志铭

1469 故严母张安人墓志铭

(原文)安人讳淑宁,姓张氏,世为苕城巨族。曾大父,洪武初始迁城南朱砂村,大父实,父荪,俱有隐操,母沈氏。安人自幼聪慧淑静,尝读曹大家遗书《列女传》,皆通大义,年甫及笄,德充于容,为父母钟爱。

初,工部尚书严公震直未任时闻其贤,聘为长子宗仁妇,事舅姑孝谨,处妯娌和顺,(恪执妇道,复娴闺仪,及尚书公登用于朝,宗仁独综家政,安人相之,有警戒相成之道,未始以家之鼎盛,豢贵骄袭美饰也。用度有节,丰俭适宜,公闻之喜曰:“真吾家冢妇也。img

姑屠夫人构疾,img服药罔效。宗仁割股炼麋以进,img疾寻愈。乡邑耆老欲白其事,宗仁固拒止之,然而孝子之名则著于时矣。夫人既平复,安人晨夕起居不少怠,饮馔必躬调乃进,且善候颜色,以顺适其意,夫人怡然安之。

洪武丙子,img里中恶少年抵法,img词连孝子死于狱,年才二十有七。高皇帝悯焉,img诬之者皆伏诛,敕舁柩归葬,img盖特恩也,安人闻讣,哀恸绝而复苏者数次,既终丧,屏去纨绮脂泽,矢冰蘖自守,img抚育遗孤,以承宗祧,img子稍长遣就外傅,严加程督,今已树立,以承家者,慈训力也。

平居色庄气仁,言动不失礼节,其处内外亲疏,一主于恩。日执妇功,至忘寝食,子女劝之,少止则曰:“汝不闻文伯之母乎?”其克循古训也类此,遇岁时节,暨寿诞之晨,子妇诸孙罗拜堂下,以次称觞献寿,慈颜悦怿,img和气蔼然者,谓其伉俪孝节之报,img居尝语二子廷珪、廷珩曰:“汝父不幸早世,余未忘人耳,汝家累蒙列圣洪恩,蠲除徭役,img得以遂仰事俯育者,皆而祖积德攸致,可不知所自乎?”遇岁荒则属之,img推有余,以济贫匮,里妪以急来告,则自给之,率以为常。

初居舅姑与夫之丧,哀毁致瘠,暮龄益衰迈,一日示微疾而卒,实正统五年庚申三月八日。距所生洪武元年戊申六月十三,寿七十有三,子男二:长即廷珪,嗜学问、敦礼义,卓有父风;次廷珩早逝。女二:长适同郡沈绘,次适义门郑显。孙男五:经、纶、纯、缜、缨,孙女五:长适凌启,余幼在室。卜于今年十月四日与夫合葬九原乡黄山先茔之次,廷珪先期以儒士吴郁所为状来征铭。

予早受知尚书公,每谈及孝子割股事,辄嗟惜弗已,孰知安人贞节,足以配之乎。於戏,img安人为妇为母之道,视古人无愧,宜其享有寿龄,膺兹福祉,淑德著于闺门,庆泽流于后裔,为善之报岂虚也哉。是宜铭,铭曰:

婉婉安人,img淑行纯美。及归高阀,动循乎礼。

孝事舅姑,和处娣姒。img有翼于夫,有迪于子。

中失所天,img以节自矢。img维昔共姜,img始可与拟。

存心孔仁,惠及桑梓。既濬庆源,宜膺寿祉。

有封若堂,弗隘弗侈。img铭以焯德,奚愧彤史。img

注释:①安人——正从六品官妻、母的封号。②隐操——不慕功名的操守。③及笄(鸡jī)——古代女子到十五岁将头发梳上头顶,叫及笄。到这个年龄可以谈婚论嫁。笄,发簪。④德充于容——修养充分在脸上显示出来。⑤严震直——详241篇注①。⑥舅姑——家公家婆。⑦妯(轴zhóu粤音熟)娌里(里1ǐ)——兄弟妻之间的合称。⑧宗仁——原版为“仁宗”,据下文改正。⑨未始——同未尝,未曾。⑩拳贵骄袭——生长在贵族家庭,炫耀世袭爵位。img冢妇——长子之妻。(img姑——指家婆。img炼糜以进——熬粥给家婆吃(古人认知缺憾,其心可嘉,其行不可取)。img洪武丙子——洪武二十九年(1396)。⑮抵法——触犯法律,犯法。img高皇帝——指朱元璋。悯焉,表示同情。焉字语气词。img敕(斥chì)——皇帝命令舁(余yú),共同抬东西柩,棺材。img冰蘖——详738篇注③。img宗祧(挑tiāo)——宗庙。img悦怿(译yì)——喜欢img伉(抗kàng)俪(丽1ì)——夫妇。img蠲(捐juān)——免除。img属之——属同“嘱”,吩咐儿子;之,他(指儿子)。img於戏——於同“呜”;戏同“呼”呜呼,感叹声。img婉婉——和顺img娣姒(寺sì)——弟妻为娣,兄妻为姒。img中失所天——在人生之中失去丈夫。古语“夫为妇之天”。img以节自矢——以守清节发誓。img维——古文语助词,无义。共姜,周时卫世子共伯之妻。共伯早死,她不再嫁。父母欲其改嫁,共姜作《柏舟》之诗自誓。后常用为女子守节的典实。img弗隘弗侈——不简陋不铺张。img奚愧彤史——无惭于古代记《女史》的彤管笔。彤管,红色笔管。

(译文)安人名叫淑宁,姓张,世代是苕城的巨族,曾祖父洪武初年开始迁往城南的朱砂村,祖父张实,父亲张荪,都有不为人知的操守,母亲沈氏。安人自少聪明善良,曾读过曹大家的著作《列女传》,都通晓大义,年龄刚到十五岁,修养充分表现在言行上,被父母钟爱。

当初,工部尚书严震直未曾就任尚书时听闻她的贤慧,聘为长子严宗仁的妻子。安人服事公婆孝顺周到,相处妯娌和顺,恪守妇道,又娴熟闺房的仪态,到尚书公位列朝中,严宗仁独自管理家政,安人帮助他,有警诫相劝的职责,未曾因为家中鼎盛,养成了养尊处优的阔气,用度有节制,丰俭适宜。尚书公听见欢喜说:“真是我家长子的媳妇啊。”婆婆屠夫人得病服药无效,严宗仁切割身上的股肉,煮粥进献,疾病不久痊愈,乡县老人家想宣讲他这件事,严宗仁坚决阻止讲这件事。但孝子的名声就叫响于当时了。屠夫人已康复,安人朝夕起居不敢有少少懈怠,饮食菜馔必亲自调理然后进献,而且善于观察面色,以顺从适合她的意思,屠夫人惬意地安乐于享受。

洪武丙子(1396)年,乡里中的恶少年犯法,讼词牵连到孝子被捕,死在狱中,年纪才二十七岁,太祖高皇帝怜悯他的冤枉,诬告他的人都斩首,敕令抬灵柩归去埋葬,这是特别的恩典呀。安人听见讣讯,哀伤悲恸几死还生数次。办完丧事,不作鲜衣打扮,坚心以寒苦自守,抚育孤儿,以继承祖宗的香灯。儿子稍稍长大就遣送到外面跟从师傅,严加监督学课,如今已能树立,得以继承家业的,慈母教训的力量呀。

安人平时面色庄重胸怀博大,言语行动不失礼节,她相处内外亲疏,每施恩德,每日勤奋本职工作,至于废寝忘食,子女劝解她,稍为休息则说:“你们没有听说过文伯母亲的事吗?”她能够遵循古训就类似如此,遇到岁时年节,和寿诞,儿子媳妇孙子罗列跪拜于堂下,依次举杯祝酒献寿,她慈祥喜悦,说这是他夫妇孝顺节义的回报,平时曾对两个儿子严廷珪、严廷珩说:“你们父亲不幸早早去世,我只是未亡人了,你家累次承蒙列位圣上的大恩,免除徭役,得以上侍奉父母、下养育妻儿的事,都是祖先积德所致,可以不知道所来自何处吗?”遇到年月饥荒就嘱咐他们,拿出有余的,用以周济贫穷的人,乡里老妪因急事来求告,就自己给予她们,这些都习以为常。

当初,在公婆与丈夫丧事期间,悲伤异常导致瘦弱,暮年之后更加衰弱老迈,一日显示小病而死,实正统五年(1440)庚申三月八日,距所生洪武元年(1368)戊申六月十三,寿龄七十三岁。儿子两个:长子即严廷珪,嗜好学问、热衷礼义,大有父亲的作风;次子严廷珩早逝。女二人:长女嫁同郡的沈绘,次女嫁义门郑显。男孙五个:经、纶、纯、缜、缨,孙女五个:长适凌启,余下的年幼在家里。选定今年十月四日与丈夫合葬在九原乡黄山祖坟的旁边,严廷珪先期以秀才吴郁所写的履历来征求铭文。

我早先受到尚书公的关照,每次谈及孝子切割股肉的事,都嗟叹怜惜不已,谁知安人的贞节,是足以匹配他的啊。唉,安人为妇为母的作法,无愧于古人,该她享受寿龄,获得福祉,淑德著于闺门,庆泽流于后裔,为善的报应岂是虚拟的呢。是适宜铭,铭说:

温顺安人,德行极美。嫁入豪门,举止遵礼。

孝敬公婆,和睦妯娌。协助丈夫,教导儿子。

青春丧夫,守节终始。古代共姜,才可以比。

博爱为怀,造福乡里。深挖庆源,该享福利。

坟墓堂皇,合乎档次。碑展美德,光照《女史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