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轩处士伍公墓志铭①
(原文)公讳仲昂,姓伍氏,别号云轩,先世南雄人。宋季来迁羊城,后徙番禺河南桂林里。②高祖震子,以学行称,曾祖穗孙,元福建都元帅府都事,妣李氏,封宜人。祖桂芳,元江西赣州路瑞金县尹,妣吴氏,封宜人,父讳常,③卓有学行,名著乡邑。
公为人庄重,言论闲雅,有古君子风,读书务以明理,不屑屑为章句,④或肆笔赋诗,⑤有唐人风格,尤精九章数学,⑥虽生宦门,能刮劘豪习,⑦谨厚自将,⑧未尝有纨绮子弟态,⑨事亲孝谨,处兄伯顒友爱,伯顒无子,以仲子骥为之后。居乡党,则恂恂然,⑩善与人交,与物无忤。家虽饶于资,而施予弗吝,乡邻德之。
一时贤士若赵守愚、吴耕学、洗樵谷、余德褆、赵樗庵,黄思存,皆与之为莫逆交。
尝筑一室为宴息所。名曰云轩。凿小池引清流,梧竹花卉,列映左右。中贮经籍、法书、名画。遇亲朋欸门,必留弥日,或雅歌投壶,
觥筹交错,
尽欢乃已。乡邻有忿争不平者,来质得片言则释去。居尝语子若孙曰:
“业以勤而成,以怠而隳。
农必力穑,乃有秋,工必居肆乃成器,顾学其可不加之功乎?
今若等有屋可庇风雨,
有田可具饘粥,
有桑麻可以为衣者,皆先世庆衍溢攸致,何可不力学励行,期无忝祖宗乎。”以故,二子诸孙皆知学问、敦礼仪,乡邑言治家有法、教子有方者,必归之。
当属纩前一日,语骏骥等曰:“我家先世业儒为名宦,我倘不讳,
汝当依礼敛葬,不许用缁黄以玷名教。
言毕翛然而逝。
配蒙氏安人,有淑德,以勤俭相家,姻亲称焉,前公卒。公生元至正丙申九月初九,卒于今宣德乙卯七月十七,享年八十,正统元年丙辰十二月十一日,与蒙安人合葬沙亭、赤珠冈祖陇之次,丈夫子二:
长骏,次骥,即为兄伯顒后者,俱后公一年逝,次骖早亡,女二,俱适士族,孙男伦等七人,孙女五人。今伦昆季俱克绍先业,
又能显扬祖德,不使无闻,则公为有后,而天之报施者,其在斯乎。伦具公行状来请铭,
遂为之铭曰:
伍为著姓,袭簪缨兮。繄公而兴,
守厥贞兮。
迪礼蹈义,阐德声兮。
胡不百年,
仪后生兮。
沙亭之原,风气凝兮。草木畅茂,玄堂宁兮。
铭贲诸幽,百世足征兮。
注释:①陈琏的外婆是云轩伍仲昂的姑母,即他父亲伍常的大姐。所以陈琏称伍常为舅公。伍仲昂称陈琏的母亲叫表姐,所以陈琏称伍仲昂为表叔。②番禺——此处指广州。河南,珠江将广州分成南北两大区,在珠江之南称河南。③父讳常——云轩伍仲昂之父伍常详1404篇。讳(惠huì粤音伟,莞音伟、肺),称已故的尊者之名。④不屑为章句——不刻意雕琢辞句。⑤肆笔——纵情,放开怀抱。⑥九章数学——宋秦九音撰。此书分成九章,是大衍、天时、田域、测望、赋役、钱谷、营建、军旅、市易。⑦刮劘(磨mn。)豪习——去除豪门作风。⑧谨厚自将——谨慎厚道来自我约束。⑨纨绔子弟——富家公子。⑩恂恂(询xún)——诚实。恂恂然,诚实的样子。洗樵谷——“洗”字版本有误,当是“冼”(癣xiǎn)。余德褆(题tí)。赵樗(初chū粤音书)庵。
莫逆交——知己。
雅歌投壶——古代文人击节放歌或一种往壶中投掷的游戏。
觥(公gōng粤音轰)筹交错——形容众人聚饮的热闹场面。
若孙——或孙。
以怠而隳(辉huī莞音灰)——因懒惰而事业败坏。
顾——反而,更何况。
若等——你们。
可具饘(毡zhān)粥——可供饭或粥。少放水为饭(饘),多放水为粥。
属纩(矿kuàng)——人将死,为试其有无呼吸,以新棉放在鼻前叫属纩。
不讳——指死亡。
缁黄——僧人缁(黑)服,道士黄冠,指僧道,此处指以白衣裳入殓。
翛——同“倏”。很快,迅速。
丈夫子——长大成人的儿子。
昆季——兄弟。克绍先业,能承传父辈的事业。
行状——履历。
簪缨——簪,将官帽与发髻固定的针状物;缨,系官帽的丝带,借指官宦。
繄(医yī)——古文语助词,无义。
迪礼蹈义——遵守礼义
阐德声兮——弘扬美好的家声。阐(产粤音浅、善,莞音展),展示,弘扬。兮(奚xī)古文语助词,相当于啊、呀。
胡——为什么。
仪后生——给年轻人作个榜样
玄堂——坟堂。
铭贲(庇bì)诸幽——铭文有光于死者。贲,有光;诸,之于。幽,指死者。
(译文)公名叫仲昂,姓伍,别号云轩,先祖是南雄县人。宋朝晚年迁来广州(指河北区),后来徙至河南桂林里。高祖是伍震子,以学识操守闻名,曾祖父是伍穗孙,元朝福建都元帅府都事,曾祖母李氏,封为宜人。祖父伍桂芳,元朝赣州路瑞金县令,祖母吴氏,封宜人。父名叫伍常,品学兼优,乡县著名。
伍公为人庄重,言论闲雅,有古人的风度,读书务必以求明理,不着意于造词用句,或纵笔赋诗,有唐人的风格,尤其是精于九章数学。他虽然生长在官宦门第,能够去除豪门的习气,谨慎厚道地自我约束,未尝会有富家子弟的态度,服事父母孝顺谨慎,相处兄长伯顒友爱,伯顒无子,以次子伍骥为后代。在家乡对乡亲父老,恭谨温顺。善于与人交往,从不得罪人。家庭虽然富裕,而施舍给予别人不会吝惜,乡邻对他感恩。
一时之间贤士如赵守愚、吴耕学、冼樵谷、余德褆、赵樗庵,黄思存,都与他成为知己。曾建一室作为宴乐和安居的地方,名叫云轩。凿小池引来清流,梧桐翠竹花卉,排列相映在左右,中间贮放着经籍、字帖、名画,遇到亲戚朋友上门,必是挽留整日,或雅歌投壶,觥筹交错,尽欢为止。乡邻有忿争不平的人,前来问得片言就释怀而去。居家平时对子孙说:“家业以勤而成就,以懈怠而坠落,务农必须要努力耕种,然后有秋天的收成,工匠必须在作坊里完成产品,更何况学习这件事可以不加以用功吗?如今你们有屋可以遮蔽风雨,有田地可以供饭饮,有桑麻可以织成衣裳,都是先祖余庆满溢所致,怎么可以不去努力激励自己的行动,期待无愧于祖宗呢?”以此原故两个儿子几个孙子都知道学问,热衷礼仪,乡县里谈及治家有法、教子有方的人,必然归于他们。
伍公临死前,对伍骏伍骥等人说:“我家先祖是诗礼传家名门望族,我若有不测,你们应当依礼敛葬,不准用黑黄两色以玷污名教。”说完就很快的死去。原配蒙氏安人,有淑德,勤俭持家,姻亲们都称赞她,死在伍公之前。伍公生于元朝至正丙申(1356)年九月初九,卒于今宣德乙卯年(1435)七月十七,享年八十岁,正统元年丙辰(1436)十二月十一日,和蒙安人合葬于沙亭、赤珠冈祖坟的旁边。长大成人有二子:长子伍骏,次子伍骥,即作兄长伯顒后人的就是他。二子都比伍公晚一年逝世。次子伍骖早死。女儿二个,都嫁给士族,男孙伍伦等七人,孙女五人。
如今伍伦兄弟,都能够继承先祖的事业,又能够弘扬祖德,不使祖先默默无闻,那么伍公作为有后代,而天的回报的就在这里吗。伍伦准备伍公的履历来请求铭文,于是为他作铭说:
伍门望族世官绅,重振家声正气闻。遵从礼义流芳远,何不垂师到百春?
沙亭原上佳风水,坟堂幽静绿阴匀。碑铭历历扬公德,千秋以示后来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