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二)思读法
思读法为顺读法的延伸,即顺读后又经过掩案思考再顺读之,主要适用于阅读病情疑难、复杂或者失治、误治的病案。现举例如下。
1.阴虚咳嗽误诊案 杨乘六治房氏子,年近三十,病咳嗽,午后稍安,医作伤风,连进芎苏、十神等剂,咽喉肿,痰涎上涌。更医则以为喉痹也,猛用芩连苦寒之剂,热益甚,喉益闭,气喘如锯,不寐不食,危症悉具。脉之,轻按满指,两尺更觉有力,面游红,其舌枯黑,其唇焦燥生皮,其气自脐下冲上,此肾水不足,六味证也。乃不壮水之主以制阳光,反用风燥以劫其阴,煽其火,致痰涌咽闭;复用苦寒以伤之,病剧而危,又何怪乎?遂予都气饮,一剂喘喜定而熟睡,醒则肿痛已减,痰涎悉退,饮食渐加,继用六味合生脉、归脾,加白芍,间服月余,咳嗽亦愈。(选自《续名医类案·喉》)
仔细研读本案,会发现原为阴虚咳嗽之证,屡次误用辛温与苦寒之剂,反复耗伤阴液,导致热炽咽喉,气喘如锯,真阴愈竭之危候,如不及时给予都气饮(六味地黄丸加五味子)后果不堪设想。顺读并深思本医案,认真体会,可以启发临证思路,从中获取经验。
2.热伏膜原案 丁:口鼻吸入热秽,肺先受邪,气痹不主宣通,其邪热由中及于募原,布散营卫,遂为寒热。既为邪踞,自然痞闷不饥。虽邪轻,未为深害,留连不已,热蒸行消,所谓病伤,渐至于损而后已。桂枝白虎汤。
又:气分之热稍平,日久胃津消乏,不饥,不欲纳食。大忌香燥破气之药,以景岳玉女煎,多进可效。忌食辛辣肥腻自安。竹叶石膏汤加鲜枸杞根皮。(选自《临证指南医案·温热》)
本案的通变之治主要在于:首诊所见症主要为寒热、痞闷、不饥等,故断其证为热毒内伏募膜,外及肺卫,本可用《温疫论》中的达原饮加减治疗,然达原饮所治乃为湿浊秽毒之邪,而本证系邪热留于募原,布散营卫,遂借用《金匮要略》为温疟所出的白虎汤,待“气分之热稍平”再转用竹叶石膏汤清热生津、益气和胃。其运筹帷幄,随机应变,可见医家灵活丰富的临证思维。
3.邪实失眠误诊案 魏提台,年六十九。平日劳心思虑,气结痰凝于胃。春三月得不寐之症,每至夜间,胃中如焚,烦躁不宁,目不交睫,昼则稍安,毫不倦怠。饮食虽进而无味。诸医俱云心血不足,而用天王补心丹;有议心肾不交,而用加味地黄丸;有议思虑伤脾,而用归脾丸。愈觉日甚,将有发狂之兆,如此两月余。延余诊视,面色红亮而浮,脉息沉小滑而有力,关部尤甚。此乃肝火郁而不舒,胃中胶痰固结而不通也。经云:胃不和则卧不安。又云:阳明病,不得眠。大便三四日一解,用礞石滚痰丸三钱,大便去黏腻之痰不计,二便如火。以二陈、石膏、黄连、山栀、石菖蒲、钩藤、瓜蒌实、枳壳,连进四帖,即能安卧。然有时胃中如火,又用滚痰丸三钱,又去白痰碗许。仍用前豁痰清火之药,丸服二十日痊愈。一月后又停食冒风,胃脘作痛发热,用消导之药平安。后用加味六君子汤调养,康健倍常。(选自《历代名医老年病案评析·沈氏医案》)
本例所治失眠之案,病情也较为复杂,读后掩案深思,逐步分析其病情发展变化及治疗经过。其病因劳心思虑所致,发于春三月,主要见症为胃脘灼热,食不知味,烦躁不宁,彻夜难眠,仅此已足以说明其病机是肝气不畅,胃中不和。为什么前诊诸医生竟然一误再误呢?从前诊医生的用药可以看出,他们认为患者年届古稀而思虑又易伤心脾,所以治疗以调补为主,虽有补心、脾、肾之不同,但药不对症,岂能有效?直至沈氏接诊时,患者大便三四日一解,神情近狂,面色红亮,脉沉弦有力,关部尤甚,是一派肝有郁火,胃有痰结,肝胃不和,腑气不通之象,治当豁痰清火、通腑和胃为先,故选用礞石滚痰丸、加味二陈汤治之,如此则肝气柔和,心神安宁,失眠自愈。由此可知老年不寐既可因于正虚,也可因邪实,或者本虚标实,虚实夹杂,思虑固然可以耗伤心血、伤脾阴而致心脾两虚,但又何尝不可以伤其脾阳而停饮生痰,伤其肝用而滞气化火?可见临证施治,关键贵在变通,这也正是沈氏诊治本例成功之处。
4.中风脱证案 病者:姚家瑞妻徐氏,住驲门前。
病名:中风脱证。
原因:产后血虚,误于前医不问病之虚实,以产后普通方芎归汤加疏风发散药治而剧。
证候:产经十分钟,孩提包衣方全下,恶露过于常胎,头晕呕吐,憎寒壮热,舌苔粗腻,面色秽垢,头不能举,汗出不止。医投以芎归汤加发散一剂未完,汗出如雨,大气欲脱,神志时愦。
诊断:六脉浮大鼓指,重按空而无力。确系阴血骤虚,内风暗动,孤阳上越之危候。
疗法:遵仲景桂枝加龙骨牡蛎汤增损。
处方:川桂枝一钱,杭白芍五钱,炙甘草钱半,左牡蛎五钱(生打),龙骨三钱(生打),西潞党钱半,黑附片六分,明天麻钱半,红枣肉六枚,生姜二片。
二剂,汗收热除。第三天买药,遇其同姓药店官,谓其生产未过三天,这医生方内都不用当归、川芎以去瘀血,诚属怪医,如果纯粹服此补涩药,恐怕将来汝妻要被这药补到瘀血,就要肚胀而死,遂于方内加当归、川芎各钱半。煎服头一煎,霎时间前证完全复作。夜半又来特召,询问始知其故,噫!医药岂可儿戏乎?
二方:前方加酸枣仁三钱,日进两剂。
效果:半月后诸证悉除,进以血属补品二十天,躯干精神始完满。(选自《全国名医验案类编·中风脱证案》)
本医案记载了同一位患者的两次误治经历,病情变化复杂,阅读时需要仔细思考、体会其中要义。本例原为产后伤寒表虚证,因误治而酿成阳微欲脱之险候。不难看出,前医与司药所误竟然如出一辙,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,前医因其妇恶露过多、憎寒壮热等见症而不顾产后气血大伤之体,应用活血发散之剂,导致阴血骤虚,孤阳上越;司药则只知产后宜活血而不知患者虚阳呈现潜纳之势,妄加祛瘀之品,致使患者再次陷入险境。由本案可进一步认识到中医临证四诊合参的重要性。
5.风寒束表误诊案 李某,男,7岁。患者1个月前突然出现风疹块,全身性皮肤瘙痒,西医诊断为荨麻疹,曾服西药苯海拉明、异丙嗪、布克利嗪,中成药防风通圣丸等,效果不理想,请高师会诊。症见皮肤风疹成片,皮肤瘙痒,遇风则甚,以头面、颈部为甚,局部皮肤红肿,发热、无脓疮及结痂,皮肤无破损及流水,饮食一般,大便正常;患者感到鼻塞、喷嚏,周身不舒,见风则痒甚,无汗出;患者体质一般,发育正常;舌质淡,舌苔薄白,脉浮紧。高师认为,此为风寒束表,阳气不化,营卫不和;治宜散寒祛风、止痒,以麻黄汤加味治之。药用:麻黄6g,桂枝4g,杏仁10g,甘草3g,防风10g,忍冬藤10g,连翘10g,牡丹皮10g,蝉蜕6g,地肤子12g,生姜3片,大枣5枚。患者服药后,怕冷风感觉好转,痛痒亦减轻,然食欲仍差,舌脉如前,原方加焦三仙各10g,再进3剂。服药后患者瘙痒已基本消失,皮肤仍有红润斑块隐现,饮食正常,二便均可,原方加赤芍10g,红花10g,继服3剂而愈。(选自《高辉远临证验案精选》)
本案为误诊误治,用思读法分析其误在未四诊合参,只重局部,未审全局。本例风疹,从局部症状看,皮肤红肿、发热,风疹以头面、颈部为甚,证似风热。然结合全身症状尚有鼻塞、喷嚏、周身不舒、恶风、无汗出、脉浮紧,此系风寒束表之征象。由于风寒束表,营卫不和,阳气郁于肌表故作痒疹。因此,外科疾病只注意局部而忽视全身症状的辨析最易误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