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文指要總序

余少時愛好柳文，而並無師承，止於隨意閱讀，稍長，擔簦受學於外，亦即挈柳集自隨，逮入仕亦如之，此集隨余流轉，前後亙六、七十年，為問余所得幾許？余頗難於自斷。要之余平生行文，並不摹擬柳州形式，獨柳州求文之潔，酷好《公》、《穀》，又文中所用助字，一一叶於律令，依事著文，期於不溢，一掃昌黎文無的標、泥沙俱下之病。余遵而習之，漸形自然，假令此號為有得，而余所得不過如是。人民建國以來，余祗役上都，自公有暇，則匯合曩所輯錄、及陸續增補各稿，分為上、下兩部，上部依原集次第，逐篇加以說明，號曰《體要之部》，體要者，謂柳集本體所有事，必須交代清楚也。下部賅括千年來之評論，分別項目，如政治、文學、儒佛、韓柳交誼種種，各歸部居，嚴加分析，號曰《通要之部》，通要者，謂各即品目而觀其通，得所會歸也。於是統合兩部，名之曰《柳文指要》，指要者，亦即柳子所取於元冀文《鬼谷子》之詞也。以文字繁重，先寫成上部，約五十萬言，年老力衰，大欠洗伐，中間臃腫不協之處，隨在都有。昔朱竹垞輯《明詩綜》，去取不當，採證寡識，何義門譏其謬妄處，幾於笑破人口，吾治柳文，功力宜不優於竹垞之綜明詩，當世碩學，如認為有笑破口而竹垞我，何時獲知，當即力事補正。夫學問者，不足之淵泉也，每當得一新解，不足之念，即習習然而至，數年之假，得以讀易補過，企望之情，倍百恆品。

章士钊

一九六四年二月二十七日时年八十有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