摯父將上“日”下“子”,連綴使成一讀,此較一般學人之妄,迂固加等,探厥由來,率緣顧怪。《日知錄》云:

今人言日多曰日子,日者,初一初二之類是也,子者,甲子乙丑之類是也。古人文字,年月之下,必繫以朔,必言朔之第幾日,而又繫之干支,故曰:朔,日子也。如《魯相瑛[59]孔子廟碑》云:元嘉三年三月丙子朔廿七日壬寅,此日子之稱所自起。

噫!此亭林欺人之訛言也。吾國文字,率是單音,音單則聽者難解,於是不得不在單音之下,增加一字,變成複音,而乃開口即明,如“日”之易言“日子”,皆此類也。若“日子”之“子”,釋作甲子乙丑,其他“椅子”、“桌子”之“子”,抑又胡說?南人言“子”,而北人言“兒”,北京有雨兒胡同,及帽兒胡同,特因“雨胡同”、“帽胡同”之不詞,而擴充為“雨兒”、“帽兒”,此“兒”之云者,亭林又胡釋乎?亭林精通音韻,而釋字如此穿鑿,以欺不學,直是匪夷所思。摯父之徒,略明故訓,亦亭林之雲仍[60]耳,望高曾而不見,荒言抑又胡責?

“顧怪”者,諺也,其音在湘中猶能聞之。諺原是“歸奇顧怪”,歸奇謂歸莊,顧怪則指亭林,語訛奪變遷,漸轉為“古裏古怪”,諒明末此語傳播至湘,數百年猶存其聲,此殆與反清祕計有關,閻幼甫[61]曾為言如此。[62]嘗論柳子厚是通人而非文魔,夫為一女子書寫墓磚,何故不直書甲子,而必迂迴其詞,使人難解?子厚豈能料定後來盜墓者必通《音韻五書》[63]乎?藉如《日知錄》言,柳子厚已化為紅柳精無疑。

如右言:“顧怪”訛為“古怪”,“古怪”又擴為“古裏古怪”,此在湘人口語中,又恍作“古裏八怪”,以數字“八”羼入,定非無意。閱近出小說《豔陽天》,多用北方俚語,有言“正兒八經”者,此簡言之,止於正經,“兒八”特加擴充之用。曰兒、曰裏、曰子,都是一類語助字,此類語助字外,或更加適宜數目字如“八”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