錢牧齋《徐巨源哀辭》云:

柳子厚《哭張後餘》謂:“激者曰:天之殺恆在善人,而佑不肖”,其論不及孟子。孟子謂順天者存,逆天者亡,夫順存而逆亡,豈但殺善耶?孟子之論通矣,以吾友巨源徵之,則有未盡焉。巨源姓徐氏,以斯文見推,約扁舟東下,請事函丈,未及行而死於盜。天之全巨源也,掠地免,圍城免,急獄免,固非有意殺巨源也,然卒不免於盜手者何也?豈天之殺善人固其本意,而假手於羣盜歟?

牧齋此文,初以子厚之說不合於孟子,卒以孟子之論不合於本事,而仍以天之殺善為歸,周旋膠漆,說等於無何有,人謂牧齋善文,而顧思路之繳繞不明如此。

又牧齋論永貞之變,而集矢於二王,論王伾最刻,謂車馬塡湊,伾門尤盛,珍玩賄遺,歲時不絶。夫順宗御極,未八越月而退,即伾之收賄,從登極以至禪位,晷刻不停,亦無法達到一歲。歲時不絶,是何言者?牧齋此文,列入所謂嚮言中。嚮言[43]云者,指吳孫休[44]時人,有得困病,及差,能言於此而聞於彼,遠者所過十數里。於是自信己之語言,都可延長時日,日可抵月,月可抵歲,抑何可笑之至!

牧齋又謂:伾室中為無門大櫃,唯開一竅,受藏金寶,妻或寢臥其上,不知此較絳雲樓[45]之門戶何如?寢臥其上者,比之河東君[46]奚似?小人之誣人也,無一不表顯己之心影,此類是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