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賦役之法有三,曰租、調、庸。租者依田而定,如每田百畝歲納租二石是;調者據丁戶調而取之,如每丁各隨鄉土所宜,歲輸絹、綾、絁共二丈之類是;庸者用人之力,歲不過若干日,若不役則收其庸,如日準出絹三尺是。後楊炎每州各取大曆中一年科率錢穀數最多者,便為兩稅定額,夏輸無過六月,秋輸無過十一月,此陸贄所謂“採非法之權令以為經制,總無名之暴賦以立恆規,是務取財,豈云恤隱”者也,於是唐之征賦始亂。

陸贄稱:“兩稅之立,唯以資產為宗,不以身丁為本,資產少者其稅少,資產多者其稅多;曾不悟資產之中,有藏於襟懷囊篋,物雖貴而人莫能窺,有積於場圃囤倉,直雖輕而眾以為富;有流通蕃息之貨,數雖寡而計日收贏,有廬舍器用之資,價雖高而終歲無利,一概計估算緡,宜其失平長偽。”復次:“不量物力所堪,唯以舊額為準,舊重之處,流亡益多,舊輕之鄉,歸附益眾;有流亡,則已重者攤徵轉重,有歸附,則已輕者散出轉輕,高下相傾,勢何能止?”復次:“今之兩稅,獨異舊章,違任土之通方,效算緡之末法;不稽事理,不揆人功,但估資產為差,便以錢穀定稅;臨時折徵雜物,每歲色目頗殊,唯計求得之利宜,靡論供辦之難易;所徵非所業,所業非所徵,遂或增價以買其所無,減價以賣其所有,一增一減,耗損已多。”復次:“物之貴賤,繫於錢之多少,錢之多少,在於官之盈縮,官失其守,反求於人;人不得鑄錢,而限令供稅,是使貧者破產,而假資於富有之室,富者蓄貨,而竊行於輕重之權,下困齊人,上虧利柄。”凡此皆弊政之後,民間之貧富,不得眞實,官司上下其手,賄賂於焉用事,而弊乃益甚。子厚之救濟方法,在“舍其產而唯丁田之問”一語,舍其產者,即廢棄兩稅以資產為主之標準,唯丁田之問者,即恢復以身丁為本之租調庸法也。尋開元之後,法度廢弛,丁口轉死,田畝換易,貧富升降,已異昔時;而楊炎救之以兩稅,其弊在兼幷者不加追究,貧弱者不復田業,始定額取稅而一之,此子厚所以主張貧者應免,而富者亦不得不問,一切以孔子均寡安貧之大道,即聖人大中之法為指歸,其理論高出陸敬輿先救時、後救法之上。

文中“則僥倖者眾,皆挾重利以邀”,“邀”疑“遊”字之誤。挾重利云者,如陸敬輿奏議中貴物藏於胸懷囊篋,及本文流為工商浮窳等類之人,不憚轉徙地域,以避重稅皆是,即所謂遊也。

本文除題言論政理外,文內如“理歟弊歟”句,“理則其說行矣”句,“取聖人大中之法以為理,饒之理小也”句,凡四“理”字,皆“治”字之代也。惟政治字,唐時猶不習見,此政理是政治歟?抑政之理歟?仍可推究,韓退之《寄三學士》詩:“協心輔齊聖,政理同毛輶”,則似言政之理,而非言政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