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西漢文類》與《西漢文統》

《西漢文類》與《西漢文統》

《西漢文類》,爲子厚弟宗直輯,子厚爲文序之,而未言其版行於世。吾藏書中有《西漢文統》一部,共五卷,爲明末山陰王思任[208]定。夫西漢文出於班孟堅書,殆別無其他來源,思任號《文統》,殆知先有宗直之《文類》,故於名別異之。惟思任曾否得見宗直殘本?抑或自始自己編錄,殊未易曉。吾觀《文統》並無編者自序,亦無他人從而序之,凡例、跋尾,俱付缺如,看來是噉名者苟簡之爲而已,不得與於子厚珍重序述之意也!

吾因查對枚乘《七發》,而取《文統》中是篇閱之,乃發見其不可掩飾之謬誤二:蓋原文曰:“所從來者至深遠、淹滯、永久而不發”,〔釗案:“發”原作“廢”,蓋傳寫之誤。〕《文統》本於“深遠”下謬着“矣”字,將一長句斷爲兩截,此殆由不解漢人行文喜用三疊法。三疊法者,乃用一種同類之單字或複字,重疊用之,以表顯文中波瀾。如原文“深遠、淹滯、永久”三駢語,意義都相仿,因連續用之以成文,下文:“今太子之病,可無藥石、針刺、灸療而已”,藥石也,針刺也,灸療也,亦三駢語相接,可得其例,惟下文:“淹沈之樂,浩蕩之心,遁佚之志,其奚由至哉?”亦然。《韓》、《柳集》中,是類筆法頗多,编者於此竟瞢然無所知,此其一。上引“今太子之病,可無藥石、針刺、灸療而已”句,編者在“而已”下謬着“哉”字,此直不曉“已”字何解,全句意義亦復茫昧。夫“已”者,跟上“病已”字而來,“已”猶言愈,篇末“霍然病已”,亦謂霍然病愈。編者將“已”與“而”連讀,以為“而已”是結尾助詞,因在其下謬攙“哉”字,若村夫之掉文袋然,抑何可笑!此其二。

嘗謂在古文字句中,妄為增損,有清校勘家之所厲禁,明末文弊,章句師之難得也如此,何論鴻文碩士?王思任,字季重,小小述作,亦自具邱壑,未必謭陋至古文不能句讀。觀《文統》參訂者,有會稽王紹彝子璵,童養正聖功,或二人貪常嗜瑣而冒爲之,因嫁名於王季重,殊未可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