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嶺南鄭相公獻所著文啓
鄭絪在永貞年,史稱:“順宗病不得語,王叔文與牛美人用事,權震中外,憚廣陵王雄睿,欲危之;帝召絪草立太子詔,絪不請,輒書曰‘立嫡以長’,跪白之,帝頷,乃定。”〔《新唐書·絪傳》。〕此中曲折,吾於他條,節次別有闡述,不更覼縷。獨叔文欲危廣陵王,他著錄無此語,而此乃突出,夫廣陵王者,即憲宗也,此可見韓退之詩所謂:“天位豈許庸夫干”云云,訛偽郵傳,了非毫無根據。據此,絪與子厚當時立於對敵地位,昭哉明白,殊難於想像子厚在謫宦期間,還與絪有何交往踪迹,《集》中《上嶺南鄭相公啓》,胡為乎來?
《白居易集》有《除鄭絪太子賓客制》如下:
……絪早以令聞,入參禁署,永惟勤績,出授台司,期爾有終,匡予不逮;歲月滋久,謀猷寖微,罔清淨以愼身,每因循而保位;旣乖素履,且鬱皇猷,宜副羣情,罷茲樞務。朕以其久居內職,累事先朝,思厚君臣,貴令終始,可太子賓客,散官勛封如故。
此赫然左官制也,事當在元和四年。此四年間,絪為同僚杜黃裳所制,默默無所表見,以致左遷,自後又以檢校禮部尙書,出為嶺南節度使,而子厚於時有啓上之,以時度之,應在元和六年。
子厚《先友記》中,鄭姓者二人,一餘慶,一利用,二人俱以長者見稱。《記》稱餘慶“為大官,名益少”,亦並不為諱。絪者,亦餘慶從父行也,其人老壽,至太和中,年七十八始化去,約長於子厚二十歲。雖子厚不視為先友,而契誼所流,彼此故自相知有素。[78]啓稱:
一自得罪,八年於今,兢愧弔影,追咎旣往,自以終身沈廢,無跡自明,不意相國垂愍,特記名姓。守穾奧[79]者,忽仰晞於白日,負泥塗者,遂自濯於清源,快心暢目,不知所喻。
此知子厚奏記,並非自發,而由絪先致撫問,子厚乃乘隙而致詞。意者,文明〔絪字文明。〕仕路不順,跡同流放,追念往事,不禁下問。子厚懍不往非禮之訓,動同聲相應之情,凡所云弔影咎往之辭,聲東之餘,未必無洛鐘之效[80],至謂子厚還以公叔文子期之,固未必有合於當時情緖。
右言叔文危廣陵王,他著錄無此語者,當然以《新書》為例外。按《杜佑傳》載:“叔文欲搖東宮,冀佑為助,佑不應”,此與《鄭絪傳》語,如一鼻孔出氣,皆宋祁杜撰之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