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
子厚之思想中,有兩義隱約可見:一凡事須慮於始,不貴焦頭爛額之功,一濟物求於心安,恥存責報於人之見;前者《眎民》詩專篇反覆明之,而《晉文公問守原議》,亦復鄭重指出,以趙盾、許世子止為歸,後者《贈婁秀才》詩云:“謬委雙金重,難徵雜佩酬,碧霄無枉路,從此助離憂”,夫以雜佩之酬為枉路,意於責報蓋深鄙之,而《掩役夫張進骸》云:“畚鍤載埋瘞,溝瀆護其危,我心得所安,不謂爾有知”,慨夫有言,誼尤昭著。雖然,於後者吾有辨。
子厚《與顧十郎書》,矢口即曰:“凡號門生而不知恩之所自者,非人也”,開門見山,樹義何啻千鈞之重?而全篇委曲詮釋,不離此旨。由是以知:子厚之不責報者,乃子厚所自律也,惟是人有恩於己,己不敢一日忘,倘或忘焉,即不自齒於人數,夫是之謂克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