送南涪州量移澧州序
南涪州為南霽雲之子承嗣,當霽雲死節時,承嗣七歲,即授婺州別駕。洎劉闢反叛之歲,已累官至涪州刺史,以無備失事,謫永州,而適子厚與吳武陵等同謫一地,相處甚厚,及是又以赦量移澧州云。
承嗣自幼以蔭得官,坐致專城,無能責其蒼黃禦寇,勝任愉快。文中“扞蜀道勍寇,晝不釋刃,夜不釋甲,曰:我忠烈胤也,期死待敵,敵亦曰:彼忠烈胤也,盡力致命,是不可犯,然而筆削之吏,以簿書校討贏縮,受譴茲郡”,此等語疑是飾詞,而非信史。
由涪謫永,勢不得以同官對遷,是承嗣在永,其職應與子厚、武陵相若,夫如是,方能以澧州長史為其量移新職。“其往也獨”云者,謂如承嗣所犯,方與詔令所指相合,如法量移,而子厚、武陵,皆不獲同等待遇云。
此文莊嚴典重,氣亦激昂,自是序中高品。
同一謫也,而子厚得不到量移,故文於特寫量移處,最為矜重。胡鳴玉《訂譌雜錄》云:
唐朝人得罪,貶竄遠方,遇赦改近地,謂之量移。《舊唐書·玄宗紀》:開元二十年十一月庚午,祀后土於睢上,大赦天下,左降官量移近地;二十七年二月己巳,加尊號,大赦天下,左降官量移近處,“量移”字始見於此。李白《贈京兆韋參軍量移東陽》詩云:潮水還歸海,流人卻到吳,相逢問愁苦,淚盡日南珠。[2]白居易貶江州司馬《自題》云:一旦失恩先左降,三年隨例未量移[3],“量”讀平聲,及遷忠州刺史又云:流落多年應是命,量移遠郡未成官[4],故韓愈自潮州刺史量移袁州,有“遇赦移官罪未除”[5]之句。而《宋史·盧多遜貶崖州詔》[6]曰:縱經大赦,不在量移之限,今人乃稱遷職為量移,誤矣。《柳子厚集·送薛判官量移》、及《送南涪州量移澧州》二序,有謫吏優詔,近地漸顯等語,不特太白、樂天諸人詩可徵也。
量移官大率以移近地為大多數,如白樂天之移遠郡,亦偶有之,至子厚心摹力追之量移,則不問而在近,《與裴塤書》:“幸致數百里之北,使天下之人,不謂僕為明時異物”,由南致北,則較近矣,惟《與蕭俛書》:“一釋廢錮,移數縣之地”亦然。謫吏優詔,皆自序中:“永州多謫吏,……優詔旣至”摘來,近地漸顯,則自《送薛判官》:“乃命以近壤,……是其漸於顯歟”摘出。
而君侯惠和溫良:君侯,指當時永州刺史崔敏,子厚此序,當在元和三年春作,與陪崔使君遊讌南池同時。
優詔旣至:優詔乃元和三年正月上尊號赦令,凡左降官皆得量移。
子厚所為《睢陽廟碑》,《集》中煌煌巨製,文中敍及:“有子曰承嗣,七歲為婺州別駕,賜緋魚袋,歷施、涪二州,服忠思孝,無替負荷。”諒此碑乃受承嗣之請,與《量移澧州序》同時作。
承嗣後為清江太守,歷三州,多惠政,夜郎人因承嗣,而為其父霽雲立廟於貴陽,清初黔撫田雯,在《黔書》中紀其事[7]。吾初疑子厚美承嗣以“忠烈胤、期死待敵”為飾詞,此誠淺陋妄斷,特補此筆,以當自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