類嚮時所被簡牘,萬萬有加焉:柳文中“類”字用法,取比較義者屢見。本書外,如《與李睦州論服氣書》,及《答吳秀才謝示新文書》皆是。類嚮時,改作“比嚮時”讀,義尤軒豁。

類非古之所謂長者也:“類”作大率、或大抵解,與上用法大異。《史記》:“類名湮沒而不彰”[65],乃謂大抵名湮沒而不彰也。又“類”與“慮”同用,《漢書·賈誼傳》:“慮亡不帝制而天子自為者”,師古曰:慮,大計也,本文“類”易言“慮”,義同。《賈傳》中且有其例,如云:“移風易俗,使天下回心而鄉道,類非俗吏之所能為也”,賈文“慮”與“類”相互用之。

敬之希屈、馬者之一也:敬之為憑弟凌之子,字茂孝,嘗為《華山賦》,韓愈稱之,元和二年進士。“平生不解藏人善,到處逢人說項斯”[66],即敬之所作詩。

乃少得知文章利弊:少謂稍稍也,如言“不少概見”之“少”,亦作此解。

凡人可以言古,……而榮於後世也:此為《與友人論文書》中“榮古虐今”四字,作一詳細注脚,榮於後世即榮古,薄於當世即虐今。《漢書·元帝紀》:“且俗儒不達時宜,好是古非今,使人眩於名實”,此風西漢已開,東漢必且更甚。雖王充倡為頌漢、齊世之說[67],而無能阻遏其勢,中經八代以入於唐,仍復每況愈下,相形見絀,所謂是古,是化為榮,所謂非今,由非入虐。柳子厚以罪臣奮起於蠻夷,鄙視時人對周宣王與其輔佐,望之若神人然[68],而且罪責司馬相如、劉向、揚雄、班彪、彪子固之徒[69],謂其言類淫巫瞽史,誑亂後代。己乃寫成《唐雅》、《貞符》、《鐃歌》等篇,不推天引神,而尊崇民眎,欲抗唐德於三代之表,凡此皆不足以挽回人心之頹勢。今茲與楊憑書,亦自怙親舊,言無粉飾,相與略道心曲,以抒其憤踊而已。

壞牆穴牖,僅見燔灼:釗案:“僅”當作“廑”,柳文中所用“僅”字,大抵遵古義作“不僅”解,此處“僅”字,應是“廑”字為後人竄改,或原是“幸”字,治書蒼頭以疊韻誤聽,而致誤書。《漢書·賈誼傳》:“諸公幸者乃為中涓,其次廑得舍人”,應劭曰:“廑,劣也,言纔得舍人。”又同傳:“淮陽之比大諸侯,廑如黑子之著面”,子厚不能不本此義,故不學者由“廑”易僅,較“幸”字以疊韻誤書,其理更長。又應劭曰:“‘廑’與‘僅’同”,夫“廑與僅同”云者,乃以後世所解之“僅”釋漢初之“廑”,非謂漢初“廑”即同於“僅”也。尋應劭[70]是季漢人,可見漢初、漢末,相距三、四百年間,人之用字理解已大不相同,如以應劭語法詮子厚,本文當顛倒用之曰“‘僅’與‘廑’同。”復次:子厚致書與楊憑及許孟容,相距為時甚近,同一“僅”字,不可能在兩書中,含兩種不同意義,參看《許書》“僅以百數”句下詳釋。按寄許書在元和四年,與楊憑書當在五年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