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
2025年08月10日
二
林琴南評柳文,至《祭呂衡州》,提筆即曰:“文至沈痛,以子厚與之同貶,物傷其類故耳”,實則衡州並非與子厚同貶。又曰:“試問八司馬不附王叔文,天又將如之何?”實則呂溫並不在八司馬之列。史實不明,矇然下斷,成見在先,望文生義,帖括家之盱衡[22]古作者,大抵如是。且子厚本文明明揭櫫曰:“自友朋凋喪,志業殆絶,唯望化光,伸其宏略。”“友朋”兩句,概括八司馬同時被貶而言;友朋凋喪,而化光無恙,使吾人寄與希望,以宏略興行於時,即指化光獨脫黨籍,荐履政地之可能性甚大。此凡略涉《新》、《舊唐書》,於永貞政變之內容,不十分隔膜者,類能通解無阻,以之肆應於柳文旨趣,將亦不至矇混史蹟,而形成鑿枘。無奈桐城末流,雅不足以語此,或以望文生義訾之,殊不知若輩並不望文,或望文而木然無睹,所生之義,遂乃僢[23]馳千里。
理行第一,尚非所長:理,《文粹》作“履”,查世綵堂本注云:溫在衡州,治有善狀,則理者治也,不得如《文粹》作“履”。
所慟者志不得施:《文粹》作“志不得行,功不得施”,查子厚好以駢語入文,此等處,與謂子厚似司馬子長,寧謂似班孟堅,應從《文粹》改作對文。
化光之歿,子厚為之誄,復為文以祭,又以詩哭之,不止一、二首,如此長言哀感,而不覺詞之將竭何也?焦里堂說文,謂左氏傳《春秋》,或一、二言而止,未嘗不足,或聯篇累牘千百言而不止,未嘗有餘,[24]此物此志,惟子厚得之。無他,柳、呂之交,神交也,凡子厚弔化光,即不啻自弔。何屺瞻書此文後曰:“‘豈為鳳為麟’二句,柳子亦自道云爾,寓其神,栖其魄,則在今所傳之文章也。”從來文人惺惺惜惺惺,屺瞻可謂讀書得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