佛氏第六祖:佛宗以達摩為初祖,遞傳至弘忍為五祖,忍傳慧能,即六祖也。

扶風公:扶風公,馬總也,元和八年十二月,以桂管觀察使馬總為嶺南節度使,總為扶風人。

下尙書祠部符到都府:都府即節度府,總節度全嶺南,故曰都。

推離還源:離原是背反字之一,所謂背反字者,指一字而含適相背反之二義。離之二義,即遠與近,俗於取義近者作去聲讀,如《詩》:“魚網之設,鴻則離之”[8]是也,然此終是俗見,皮日休詩:“靜憐烟島覺鴻離”[9],“離”仍讀平聲。“離”在本文,亦取近義,“推離”云者,此處猶言推入,由是佛與儒之相接,推入是第一步驟,加深思想而至第二步驟,則逃佛歸儒而還源矣。

“離騷”者何?王逸《章句》[10]稱:“離,別也,騷,愁也,言己放逐離別愁思也”,此解實誤。蓋屈原是忠貞不二之臣,身雖被放,不可能致懟於君,自認為離之愈遠。吾以謂“離騷”,楚辭也,其遣辭不能不求其根於楚語。尋《國語》:“伍舉曰:德義不行,則邇者騷離,而遠者距違”[11],此謂邇者愁而愈近,遠者距而逾遠,“離”於此當訓近而不當訓遠。當事急時,有為子尙謀可逃逸者,尙謂非子臣應取之義,如釋者言,伍舉父子定無死理。夫以伍舉父子能矢忠如此,何況屈原與楚同姓,而又執履忠貞者乎?可見“離騷”者,為君愁思而謀近君之謂,非被放而即恝然遠去,如王逸等所詮也。嘗論原之自沈,即求近君而不可得之急切反映,倘以遠離為安,則終日愁思足矣,何必追彭咸之遺則乎?[12]吾蓄此意久,姑為證子厚“推離”之旨略及之,媿未能詳。

班孟堅《離騷贊序》稱:“離,猶遭也,騷,憂也,明己遭憂作辭也”,此與“魚網鴻離”之詩義相近,輒為一喜,並錄存之。

合所謂生而靜者:“人生而靜,天之性也”,語本《禮記》[13]。子厚在此,乃提出教宗一大題目,蓋孔子歿後,楊、墨、黃、老分裂其術而浮屠承其後,此教義發展程序必然如是,而各教皆返本而統於儒。是子厚公認佛為吾儒孳生之一派,繼黃、老之後當然到來,動訾浮屠夷也夷也,直陋儒謬論,毫無足取。

梁氏好作有為:“作為”字,與《辯〈列子〉》所謂“少為作”同一用語,“為”字如此用法,應視為與“偽”義相通。平景孫《書潛研堂〈荀子〉跋後》云:

《荀子》楊倞[14]注:“偽,為也,凡非天性而人作為之者,皆謂之偽”,故“偽”字“人”旁加“為”,亦會意字也。竹汀詹事[15]云:“古書‘偽’與‘為’通”,即本此。柳子《辯〈列子〉》云:“其文辭類《莊子》,而尤質厚,少為作”,“為作”之“為”即“偽”。《續〈古文苑〉》[16]十三:唐劉穆之[17]《盧公清德頌》:“情為必探,高卑咸若”,則又以“為”為“偽”,唐時二字猶通故也。

人喜作為,與上文“生而靜”者正相反,文脈一貫,義無旁瀋。

以達摩譏之:後魏大和十年,達摩本天竺王子,以護國出家,入南海,謂自釋迦相傳,有衣鉢為記,至梁詣武帝,武帝問以政事,達摩不悅,仍返魏,隱於嵩山少林寺,遇毒而卒,是為初祖。

遂受信具:信具即衣鉢。

本其靜矣:此“靜”即上文:“合所謂生而靜者”之“靜”。

大鑒去世百有六年:先天二年癸丑卒,至元和十三年戊戌,為一百零六年。子厚此文在柳州作,時年四十三[18]。

都護安南:元和五年七月,馬總自虔州為安南都護。

使來謁辭:廖注稱:東坡在韶州,曾為南華寫此碑,南華又求寫劉夢得碑,則堅辭不允,與右錄袁日記合。

吳至父評此碑云:

子厚諸釋碑,皆峻潔精深,他人多假儒自重,子厚特表顯而究極之,蓋其得於釋者深,而無有人之說者存也。

子厚以己之見藉釋為文,而非為釋作碑,至父之說彌允。

庬合猥附,不夷其高:此八字極精湛,人必具此德,而後足當魁首,何止教宗如是?庬,雜也,猥,瑣也,夷,傷也,謂合者庬雜,附者猥瑣,而不傷其高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