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
2025年08月10日
三
嘗謂子厚使用虛字甚矜愼,今是文有一“且”字頗費解。其文曰:
吾意曾子弟子之為之也,何哉?且是書載弟子必以字,獨曾子、有子不然。
“何哉”之下,用“且”字起,究是何義?此一筆法,在《封建論》亦然。如:
及夫郡邑,可謂理〔同治。〕且安矣,何以言之?且漢知孟舒於田叔,得魏尙於馮唐,……
“何以言之”下,用“且”字一提,與上引《〈論語〉辯》文恰相似,此其故吳至父嘗注意及之矣。吾見其《日記·文藝》門載:
古人用“且”字,與今時文家不同,柳州《封建論》:“且漢知孟舒於田叔”,《讀〈論語〉》[158]:“且是書載弟子必以字”,歐公《為君難論》[159]:“且聽計於人者宜如何?”老蘇《孫武論》[160]:“且武以九年冬代楚”,此諸“且”字皆古法。
如何謂之古法?至父卻未說明。以吾思之,“且”者,指事之詞,猶言“今”也,古用“且”字作如此解者,到處皆是。柳論兩通,“且”字都用在“何以言之”及“何哉”之下,是提出問題而求一解說,筆勢甚顯。“田叔”及“是書載弟子”云云,大抵當場作證,謂今之事實如是云爾也。推之歐、蘇兩論,此一解釋,亦自豁然貫通,此常識通解爾爾,並無特殊古法存在。
吾少時學作八股,起講每用“且夫”字開始,亦或作“今夫”,蓋開講說清題旨,宜用子厚兩論之所謂古法,換而言之,亦即近時文家所用之村塾法也。至父特標“且”字曰古,躋之於高不可攀之位,謂與今時文家不同,夫至父故亦從帖括中來,何乃意存弔詭,言之適得其反?
《詩·載芟》:“匪且有且,匪今斯今,振古如茲”,《正義》[161]:“今謂今時,則且亦今時,其實是一,作者美其事而丁寧重言之耳。”即且即今,振古如茲,誠無取特標古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