溪居

溪居

子厚《溪居》詩云:

久爲簪組累,幸此南夷謫,閒依農圃鄰,偶似山林客。曉耕翻露草,夜榜響溪石,來往不逢人,長歌楚天碧。

子厚自表謫居,不一其態,而此云:“久爲簪組累,幸此南夷謫”,頗近於隱居求志,自適其適,與平時伊鬱自懟者,迥乎不同。末云:“來往不逢人,長歌楚天碧”,又與“烟消日出不見人,欸乃一聲山水綠”,彷彿一致。顧讀者於《漁翁》一首,千人共噪,而《溪居》則渺無人知,可見人於柳詩,大抵以耳代目,能精心治之者罕已。

人擬柳詩,未見其似,晁無咎之《和〈郊居歲暮〉》,號稱叩人心弦,然薄而觀之,亦於形貌上有虎賁中郎之近而已。偶閲粵士凌藥洲《擬柳儀曹[102]〈溪居〉》一首〔《集》誤作“溪游”。〕如下:

謫居多休暇,幽尋意無極,空山新雨後,漲此一溪碧。泳游雜魚鳥,夤緣引筇屐,人愚愜清虛,境異詫孤寂。忘機復奚悅?有遇隨所適,迢迢隔林鐘,煙霏澹將夕。

詩不步韻,因而篇幅亦長短不齊,此較無咎之自爲拘束,閑曠多矣。藥洲詩境已高,擬柳復形神迫切,較之袁、蔣[103]一流江湖佹客所作,不知高出幾許!

藥洲於《〈海雅堂集〉自序》稱:“早失怙,長而蹭蹬於村夫子業者,幾五十年”,又知藥洲九赴鄉試不售,至道光初,應粵督阮芸臺之聘,修志書以終。此其有助於藥洲之深造有得,比於柳州謫居十四年,功力尤大,倘鄉試自始一次不赴,尤高,低佪遺韻,神往久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