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敦詩者,膽略、機智,兩俱無對之鴻才也,平生著眼,在致君及物,文章小道不與焉;又其胸中經緯萬端,在在需才,而欲收天下之才投嚮於己,勢非求同舍異,其效不集。信如斯也,凡己之所不爭,而為人所必爭者,應須排除在言語晉接之外,乃為敦詩用智之所必然。此誼河東解人[6]了然,而退之未必能解,惟其不解,於是二十年間,敦詩不與退之說著文章,退之竟乃沾沾自喜,而輕敦詩之怯於文事。倘若李表臣以退之所語,轉告敦詩,敦詩且報以不含譏諷之微笑,使人悅服,蓋敦詩齒牙間,固讓才與學如退之者幾十輩,日相與出入而無所迕,偶或言語牽涉,並使若輩冥然罔覺而自樂其樂也。

尤可笑者,如王元哲[7]輩,才下退之又不知幾何等,彼於退之《與崔羣書》下,樹為義曰:

劉夢得譏公輕薄,嘗語李程:某與崔大同年,往還二十餘年,不曾說著文字,豈非聰慧過人?吾謂此直《釋言》[8]篇所述“讒者之說”,公不病狂,何至妄言罵詈如此?況此書仰服崔君,至推為千百人中之一,夢得鑿空作此誣妄,足以決其眞小人也。

此眞癡人面前說不得夢,吾不知當下何轉語來。夫韓退之輕敦詩,劉夢得能譏退之,則將不同於退之之輕敦詩,於是夢得聞有人以眞小人譽己,又必且與敦詩相視而笑,莫逆於心,蓋夢得固在解人與非解人之閫閾間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