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竹下寤言》與《舜禹之事》

《竹下寤言》與《舜禹之事》

明王文祿[124]《竹下寤言》立一說云:

張世傑露香祝天,天不佑宋何也?蓋天意以安民為重,以君為輕,況眞主已生於元,天意何嘗有華、夷之分?安民則是矣,若世傑生存,必復立一主以爭天下,塗毒人命甚矣。蓋世傑所知者宋之天下,天意以天下為天下之天下,此正所以為天,非不佑宋,佑下民也。惟太王得之[125],故曰不以養人者害人,是以去邠而周祚興,亦天意也。

此文繩之柳筆,頗呈轇轕下上之觀。蓋子厚《天說》前部,引韓退之之言,謂人賊元氣、陰陽,而天惡之,有能殘斯人者,必合乎天意,而天視為有功,此同一天意,而適得王文祿所言之反。依子厚之《天說》後部,又功者自功,禍者自禍,天與人渺不相涉,將直無所謂天意存焉。由天之角度看來,張世傑之應否存宋,柳、張兩家,殆毫無共同之處,無已,試就民而言之何如?

天意賊民,或至少不以安民為重,旣知之矣,至於民也,則求彼此相安,或禮之用,和為貴,或少殺一人,即多保留一分元氣,如此種種,都無待言。於是律之子厚論舜、禹之事,以推及於漢、魏,子厚意謂:漢之失德久,不繫而忘於民也甚,則漢之於民,直等於《天說》後部之天,彼此兩不相涉。其攘禍以立強,積三十餘年以繫於民,而使民不忘以至於思,實惟曹氏。由是由民之角度看來,張世傑之無需存宋,柳、張兩家,卻儘有共同之處。凡元之繼宋,比於魏之繼漢,本質上既有所不同,而華、夷不分之謬論,不可不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