復讎議,韓、柳兩家皆有之,為問誰之理長乎?吾意此可以引經決之。退之引《周官》曰:“凡報仇讎者書於士,殺之無罪”,言將復讎,必先言於官,則無罪,子厚《駁復讎議》,絶不引此。王介甫作《復讎解》,雖不涉韓、柳所議,而於《周官》之說,頗肆排擊。其言曰:

《周官》之說曰:“凡復讎仇者,書於士,殺之無罪”[60],疑此非周公之法也。凡所以有復讎者,以天下之亂,而士之不能聽也,有士矣,不使聽其殺人之罪以施行,而使為人之子弟者讎之,然則何取於士而祿之也?古之於殺人,其聽之可謂盡矣, 猶懼其未也,曰:“與其殺不辜,寧失不經。”[61]今書於士則殺之無罪,則所謂復讎者,果所謂可讎者乎?庸詎知其不獨有可言者乎?就當聽其罪矣,則不殺於士師,而使讎者殺之,何也?故疑此非周公之法也。

介甫之言甚辯。查《韓集》中之《復讎狀》有錯簡,文於引《周官》後,不知所下己意何似?如其以《周官》之說作證,則韓議將遠劣於柳議,而介甫所論,似補韓議所不及處,不啻申柳而抑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