嘗就《新》、《舊書·王叔文傳》而比勘之,其異同顯著者,有如下數義:

一、兩書同敘直東宮言宮市事,子京於其下著語曰:“叔文淺中浮表,遂肆言不疑”,而《舊書》無有。夫叔文教太子使勿言宮市,正證成其為非淺中,非浮表,子京如此妄下雌黃,又證成淺中、浮表,恰非別人。

二、《舊書》言:“叔文母死前一日,叔文置杯饌於翰林院”,而《新書》則改作:“叔文母死匿不發,置酒翰林”,夫“死前一日”,與“母死匿不發”,分別甚大,子京根據前書,重理一事,遽無何項引證,而為進退時日,不得謂非故意周內。

三、叔文於立廣陵王事,《舊書》祇曰:“立廣陵王為太子,天下皆悅,叔文獨有憂色”,《新書》惟改“悅”作“喜”,餘未竄易。據此,子京似猶略存史官矜愼之意,顧在他列傳,如杜佑、如鄭絪等,均贋作“叔文欲危廣陵王”云云,可見自造飛語為之,絶非事實,倘事實者,何不在本傳露列?

四、《舊書》載謀議唱和、採聽外事諸人,列房啓名,而《新書》削去,此看似極小事,而亦由於子京有意為房啓作掩護,蓋房啓本非劉、柳一流人,子京因不欲厠入餘子,為伾、文分謗也。

五、《新書》載:叔文置酒翰林,因揚言曰:“天子適射兔苑中,跨鞍若飛,敢異議者斬”,而《舊書》無有,此愈見子京妄也。蓋順宗瘖不能言,為諸史一致認定之事實,即本傳言:“上寢疾久,不復關庶政,深居施簾帷,百官上議,自帷中可其奏”云云,亦與跨鞍若飛,適相背反。又況當時對語,皆禁近以內人,彼此熟知眞實,無恐嚇訛詐餘地,顧子京必造作如是言語者,亦故甚叔文之語無倫次耳,史官之拙於作偽有如此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