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篇“畏累亢倉子”句,查《史記》[228]“畏累”下多一“虛”字,文為“畏累虛亢桑子之屬”,何以差異如是?《史記》三句參會,文為“以詆訿孔子之徒,以明老子之術,畏累虛亢桑子之屬”,曰詆訿,曰明,曰畏累虛,一兩字,一隻字,一三字,皆動詞,以著明莊子之文詞作用。夫動詞如此用,應以兩字駢立如“詆訿”為常格,顧減少為一字如“明”,或增多為三字如“畏累虛”,以史公善文,固自揮灑自若。

夫畏累虛者何也?曰:駢語也,“畏累”與“虛”對文,猶恆言智愚、賢不肖,“賢”與“不肖”對文也,特“賢不肖”之字序為一二,“畏累虛”之字序為二一,略不同耳。

莊子之文,其言事大抵虛者實之,實者虛之,“畏累”指量,以昭其實,適與“虛”相對為駢語,以刻畫“亢桑子”之屬。或編柳文者嫌其語臃腫,乃截去“虛”字。[229]究其義也,“畏累虛”猶言“抑揚”或“進退”,今削去“虛”字,變為揚而不抑,或進而不退,止於一味推崇而已。

釗別案:《史記索隱》:“《莊子》‘畏累虛’,篇名也。畏累,郭象[230]云:今東萊。”茲據《莊子》,並無《畏累虛》篇章,而《雜篇》有《庚桑楚》。且載畏壘之民,與庚桑子論道,歸結於正靜明虛,謂虛無為而無不為。由是以知:庚桑楚即亢桑子,畏壘即畏累,《畏壘虛》初與《知北遊》為姊妹篇,後漸篇名失傳,且變易為《庚桑楚》以代之,實則畏累虛與庚桑楚,本同一人而異名,用一即明,兼用乃悖,斯誠在吾文中為歧說,仍不可不兼載以廣異聞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