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秦自撰《鬼谷子》
錢唐吳承志[97]《橫陽札記》,記《鬼谷子》云:
《鬼谷子》三卷,《隋書·經籍志》始著錄,《柳宗元集》、晁公武《讀書志》、高似孫[98]《子略》、陳振孫《書錄解題》,並以劉向、班固不錄其書為疑。蒙謂十四篇,蓋錄在《蘇子》三十一篇中也。《史記·蘇秦列傳》:《索隱》[99]引樂壹[100]注《鬼谷》書云:“蘇秦欲神祕其道,故假名鬼谷。”《唐書·藝文志》云:“《鬼谷子》,蘇秦撰。”是《鬼谷子》本蘇秦之書,《漢·志》凡一人所著書,目多不別出,“儒家”:錄董仲舒百二十三篇,不更標《春秋繁露》之目,“雜家”:錄《淮南·外》三十三篇,不更標《萬畢術》[101]之目,此例當本《錄》、《略》[102]。“醫家”:《黃帝內經》十六篇,皇甫謐[103]《甲乙經序》謂《素問》在其中,“道家”:《太公》二百三十七篇,沈氏濤[104]《銅熨斗齋隨筆》謂《六韜》在其中,然則《鬼谷》書之入《蘇子》,較可知矣。屠氏繼序[105]《〈困學紀聞〉集證》,據《說苑》引《鬼谷子》,謂劉向時有是書,蒙按漢人書籍,多引《鬼谷》。《史記·太史公自序》:“故曰:聖人不朽,時變是守”,《索隱》曰:“此出《鬼谷子》,遷引之以成其章,故稱‘故曰’也”,證一。《蘇秦列傳》:東事師於齊,而習之於鬼谷先生,《張儀列傳》:始嘗與蘇秦俱事鬼谷先生。《論衡·答佞》篇引:“傳曰:蘇秦、張儀習從橫之術於鬼谷先生,鬼谷先生掘地為坑,曰:下說令我泣出,則耐分人君之地,蘇秦下說,鬼谷先生泣下沾襟,張儀不若。”鬼谷先生,《戰國策》無其人,所引諸文,當即是書,證二。《蘇秦列傳》,《集解》引《風俗通義》曰:“鬼谷先生,六國時從橫家”,鬼谷先生僅有其書,縱橫家之目,必本之錄部,證三。準此數證,其宜為《錄》[106]、《志》[107]所收無疑。竊意樂壹所稱蘇秦託名,正劉、班舊說為然,劉向有《校上蘇子序》篇,班固別有《目錄》一書,鬼谷之說,殆詳於彼。隋時《蘇子》書亡,向《序》、固《目錄》亦亡,惟《鬼谷》書及《別錄》、《漢·志》僅存,唐、宋諸儒,遂知其一不知其二。柳州據劉《錄》班《志》,而不一檢樂注,昭德承柳說,而不再考《唐·志》,此則其疏於鉤討,直齋引《唐·志》,而以為不可考,則猶疏之又疏。樂氏之說,明具於《索隱》,且《秦策》說蘇秦事,云得太公陰符之謀,伏而誦之,簡練以為揣摩,期年揣摩成,《鬼谷》書有《揣篇》、《摩篇》、《陰符篇》,明是蘇秦自道其所得,何云茫無可考?
右文證明《鬼谷子》為蘇秦自撰,書即在《蘇子》三十一篇中,明明早為劉向、班固所錄,樂壹注又說明蘇秦欲神祕其道,故假名鬼谷,作者因斷定樂壹所稱,正是劉、班舊說。柳州、昭德〔即晁公武。〕諸公,不加考證,又忽略樂壹所說,堅云劉、班不錄《鬼谷子》,未免疏之又疏。證旣確鑿,文復條暢,可謂考據家上乘文字。
承志字祁甫,為學本於治經,尤精研許書[108]。本編任平陽校官時所記,平陽古名橫陽,因用盧文弨、陸繼輅《札記》之例,以地名標之。民國初年,吳興劉承幹[109]為之刊行。
吳文:“《索隱》引樂壹注”,樂壹,《史記》原作“樂臺”,承志當以眾書皆作“壹”,故從眾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