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畢方,文中已自引《山海經》曰:“章義之山,有鳥如鶴,一足,赤文白喙,其名曰畢方,見則其邑有譌火。”此外《神異經》[59]稱:“漢武帝時,有獻獨足鶴,東方朔曰:所謂畢方鳥也。”又《淮南子》“木生畢方”[60]注:“畢方,木之精也,狀如鶴,青色赤文,一足,不食五穀。”[61]凡此皆所謂物也,物即本文:“蓋類物為之者”之物。《史記·扁鵲傳》:“飲是以上池之水,三十日當知物矣”,物是此物,蓋鬼物也。
文以“急急如律令”收尾,此語應作何解?明都穆《聽雨紀談》云:
道家符咒,其末皆云“急急如律令”,說者謂:律令,〔平聲。〕雷部鬼神之名,而善走,用之欲其速也,此殊不然。急急如律令,漢之公移常語,猶宋人云:符到奉行。漢米賊張陵[62]私創符咒,以惑愚民,亦僭用之,道家遂祖述之耳。
玄敬之說似確,子厚以令與裔、歲、世、逝相叶,“令”讀平聲,顯不可能。此語民到於今用之,不論咒作何語,統以“急急如律令敕”作結,最後增一“敕”字,長聲重讀,用者並不限於道家也。
偶閱鄭瑗[63]《井觀瑣言》,知都穆之說本於此。《井觀》云:
袁紹檄豫州,曹操檄江東將校部曲,其末皆云如律令,李善注言:當履繩墨,動不失律令也,呂延濟[64]謂賞賜一如律令之法,二說小異,然大概皆近之。今道家符咒,類言急急如律令,蓋竊此語。李濟翁《資暇錄》[65]乃謂“令”讀為零,律令,雷邊捷鬼善走,故云如此鬼之疾速,其說怪誕不足信。
都玄敬說全本此,都僅說到漢人公移,猶不如鄭瑗列舉袁紹、曹操之較為切實。
《資暇錄》之說又如何乎?今並錄如下:
符咒之類末句“急急如律令”者,人皆以為如飲酒之律令,速去不得滯也。一說:漢朝每行下文書,皆云如律令,言非律非令之文書,行下當亦如律令,故符咒之類末句有“如律令”之言,並非文也。案“律令”之“令”字,宜平聲讀為零,音若《毛詩》“盧重令”[66]之“令”,若人姓令狐氏之令也。律令是雷邊捷鬼,學者豈不知之?此鬼善走,與雷相疾速,故云如此鬼之疾走也。
濟翁之說,鄭瑗以為怪誕,實則諸說皆五十步百步之差耳,固難言誰怪誕誰不怪誕也。濟翁稱其叔翁元和初宰虢之耒陽邑,則濟翁應與子厚同時,而年差少,所聞怪誕之說,固自不相上下。
釗案:近有出土之漢檄[67]一通如下:
永初元年六月丁未朔,二十日丙寅,得車騎將軍幕府文書,上郡屬國都尉二千石守丞廷義三水,十月丁未到府受印,發夫討畔羌,急急如律令。
永初,漢安帝年號,時車騎將軍為鄧騭。二年十一月,廣漢塞外參狼羌降,分廣漢北部為屬國都尉,先一年,蜀郡徼外羌內屬,分犍為南郡為屬國都尉。是知屬國都尉,擇地分置,上郡亦有之,上郡,今陝西榆林道及內蒙古鄂爾多斯左翼之地。畔羌,指先零種羌叛,斷隴道,大為宼掠。此檄足證右舉各說,從六四年八月十二日香港《大公報》錄下,補載於此。
文首言:“后皇庇人兮”,《斬曲几文》首句,亦作“后皇植物”。《楚辭·九章》:“后皇嘉樹,橘倈服兮”,后指后土,皇指皇天,即此已見騷意。
鬱攸孽暴兮,混合恢台:鬱攸,《左·哀三年》:“司鐸火,火踰公宮,桓僖災,子服景伯命濟濡帷幕,鬱攸從之,蒙葺公屋,自太廟始,外內以悛。”注:“鬱攸,火氣也,濡物於水,出用為濟,悛,次也。”孽暴,“孽”疑作“蘖”,即“萌蘖”之“蘖”,暴,音剝,謂木葉為火氣所爍而剝落也。恢台,《楚辭·九辯》云:“收恢台之孟夏兮”,注:“恢,大也,台即胎也,言夏氣大而育物。”又“台”或作“炱”,傅毅《舞賦》:“舒恢炱之廣度”,“炱”與“台”古字通。“恢”一作“灰”,灰炱,煤也,俗謂之煙塵,炱表黑色。
遂邑中狀而圖之:猶言邑中遂狀而圖之,“遂”字移於句首,柳州常用此法造句,源出《史記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