復吳子松說

復吳子松說

子厚篤信莊生自然之說,今於此文復得一證。

吳子者,即吳武陵也,武陵為人有奇氣,讀書多,察物銳,能為俊辯,以謫來永州,子厚極與相得。一日,以松樹之膚理為問,意謂此膚理者,如此詭怪而有條不紊,持與人之賢不肖、壽夭、貴賤相比,是皆偶然得之者歟?抑別有主宰者從而裁之?柳子聞之,頗激發其意氣,而證合其理道,毅然為之答曰:凡物成於自然,無主張而綱維焉者,假其有之,凡主張而綱維焉者無不謬,成於自然者無不善。木膚之有怪文,其一也,推之人之賢,依自然而賢,不肖,依自然而不肖,惟壽夭、貴賤亦然,其他如雲之詭,如風之飄,如草木之采色、薰蕕[92],無不流離鼓盪於自然中。獨人不解自然,尤其為天子主褒貶、黜陟者不解,於是貿貿而升,忽忽而降,一升而蒙瞀僻邪者偕來,一降而清明沖淳者盡去。一言蔽之,凡主宰設施,反乎自然者無不謬,生成養育,合乎自然者無不善。柳子美吳子為千百年不一二覯之人物,而病其不悟莊周言天曰自然,因於奮筆草《天爵論》以外,復鄭重為《松說》以貽之云。

此一小品文,為《柳集》中說理最精之作,似從來未經人讀破。

此文由木膚有怪文,皆寓也而無裁而為者,推論到天子求士所為黜陟、升降之反戾不得其道,殆與武陵傷子厚竄逐久,到處奔走,為彼訴說申理有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