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
2025年08月10日
四
右王定甫妄訾戴東原,東原清考據鉅子,世無間言,惟平生持論過高,而訾議以起,當如何而得其平乎?
嘗論天下文與學並非一事,蓋文高而學不及者有之矣,學深而文不至者尤衆,如東原不能不認為第一流學者,然文卻不稱。東原自道所得,通道與藝為一,俯視馬、班、韓、柳及同時文家,其徒段玉裁記其略:
先生嘗言:“做文章極難,如閻百詩極能考核,而不善做文章,顧寜人[48]、汪鈍翁[49]文章較好,吾如大鑪然,金、銀、銅、錫,入吾鑪一鑄而皆精良矣。”蓋先生合義理、考核、文章為一事,知無所蔽,行無少私,浩氣同盛於孟子,精義上駕乎康成[50]、程、朱,修辭俯視乎韓、柳焉。
此直謂東原出語成經,語疑過當。閻百詩誠無人認為能文,但如顧寜人、汪鈍翁,自來數有清文家,不可能無此二人,而決無人焉漫翹東原其上,然文章千古之事,固非專己自用者所能壟斷,而亦非空疏矯激一流所得訾嗷。
柳子厚不肯為人師,因從不以文自鳴,貫穿百家,亦並不以道統自任。《集》中論師道、論文諸作,無不讀之犂然有當於人心,與韓愈同時,而少其虛憍之氣,獷悍之筆,此誠兩漢以來最叶乎中道之大作者,此誼自不為強分道藝、執一概百之經生家所理解。夫《〈孟子〉字義疏證》,是東原第一部經世名著,吾十餘齡,曾將此書手錄一通,當時亦善其解,而未嘗善其文,試摘一義,持與子厚《祀朝日說》相較,為問二者光燄孰長?俯視云云,何段生言之易乎?〔釗案:光緖辛丑,余家居獨修,將手錄戴著《〈孟子〉疏證》卒業,翌年,余考入江南陸師學堂,書為教習錢家驥見之奪去,吾甚恨之。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