祭弟宗直文

祭弟宗直文

宗直,子厚從弟也,兩人恭友交切,依倚極深,此子不祿,於子厚摧傷沈重,文之悲痛眞摯,抑何待言!尋宗直歿於元和十年七月,祭文應是即時為之,時當子厚被召入京,而授職赴柳,意志宜屬極其頹廢之際,吾恐宗直之夭,與子厚之不壽,有彼此互相影響之處,“由吾被謗年深,使汝負才自棄”兩語,直道破一切。

慥慥早夭,汝又繼終兩房:慥慥不知何房子弟,惜無可考。

如汝德業,尙早合出身:釗案:“尙”字衍。

汝墨法絶代,識者尙稀:子厚自詡能書,今又以“墨法絶代”許宗直,二柳眞蹟,今乃曠世無聞。

《文類》之功,更亦廣布使傳於世:宗直撰《西漢文類》四十卷,《墓誌》及《序》言之綦明,惟此書自始即不傳,賴有《序》在,猶使人獲知梗概爾。

私有孕婦,吾專優恤,以俟其期:孕婦生子,子厚自當負責收養,惟及期產否?及是男抑女?皆無可考。縱一切如所期,而子厚不數年即化去,所謂吾身未死,如汝存焉,蒼天將亦靳此不予耳,奈之何哉?

或以退之《祭十二郎文》,與此文相比,而且退之之抑揚跌宕,有逾於是,吾意不然。蓋退之之低昂頓挫,正如鄭城門婦之夜哭,遲其聲以別兆其事,世無子產,殊未易識別其音。[3]又況主人今日痛哭郎子,鳴號無以為地,[4]而明日賓遊到門,門弟子咸集,後堂之琵琶箏,可能助悅豫,資謔浪,依然如故,而子厚則異是。彼所為文,字字劘近,聲聲入破,無一聲無持續性,亦無一字不含生命力,無論入誰之耳,都不可能發生相差秒忽之異感。何以故?以情眞故,情眞到死生同歸,其間有靈相與骯髒,因無往而不息息相關故,由是兩文質地殊異,難以成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