志於生民
萍鄉文廷式所著《純常子枝語》,儼然擁有四十卷之大著作,如實核之,除下引一小段不滿百字之記錄,饒有斤兩外,餘皆郢書燕說之流,無足齒數。
元王冕元章曰:“子房志在報韓,孔明志在興漢,志雖正而心則狹,志於生民者,其唯伊、周乎!”唐柳子厚曰:“伊尹之大,莫大於五就桀”,二說皆不刊之論。
右二說皆與子厚有關,前者孔明不繫於民,而專意興漢,此在《舜禹之事》題文下,詳哉言之,提與並論,意趣一覽而得。伊尹五就桀事,子厚自有文論之,無取重贅。斯二者純常皆認為不刊,確見卓識,己雖無意重與細論,要無損於不著一字、儘得風流之趣云。
王元章大畫家也,而在《儒林外史》中,描寫綦詳,因而世人熟知吳敬梓所刻畫之酸寒王冕,而不了解有大經濟、大抱負之通儒王冕。吾近瞥見一小冊子,耑敘王冕一生事跡,冕雖廑以詩畫名家,然嘗謂如遇明主,伊、呂事業不難致。明祖龍興,冕從九里山下,出任諮議參軍,多有遠猷辰告之事而人不知。而詩章流傳,亦復多所諷刺,讀者大不謂然,謂詩主自適,不宜隨意論刺,劉基為其《竹齋詩集》作序,曾銳意駁之。茲依小冊子形式,圏點括弧依舊,而舉其辭曰:
《詩》何為而作耶?《虞書》曰:“《詩》言志。”卜子夏曰:“《詩》者,志之所之也,上以風化下,下以風刺上。”王文(指王元章詩)而譎諫,言之者無罪,聞之者足以戒。《詩》果何為而作耶?
此作者未曾讀過《詩序》,而將子夏一段話言,打成兩橛。蓋《詩序》為:“上以風化下,下以風刺上,主文而譎諫,言之者無罪,聞之者足以戒。”《箋》曰:“主文,言與樂之宮商相應也,譎諫,詠歌依違不直諫。”此《序》與《箋》,作者似皆未之入目,妄將“主文”之“主”字,剝去一點,竟武斷為“王文”,而注明為王元章詩。夫王元章,元、明間人也,為問元章之詩,何能使卜子夏早千餘年預先讀著耶?雖然,作者將《詩序》截斷為二,此誤亦不足怪,獨著書而顢頇如此,吾恐將迷惑後學非淺,爰利用談王元章之一敘次,而為糾正如右。書為中國畫家叢書,上海人民出版社所印,作者為誰,姑隱其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