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說
2025年08月10日
明說
子厚名史遷之文曰潔、曰峻,至何以為潔,緣何得峻,人亦各因其所領會而姑為之說,殊難準確。嘉興王惺齋〔元啓〕曾有感曰:
狀物之妙,昔人譬之繫風捕影,欲使著之於文,朗然無纖毫障翳,必先精審於心目之間,使其物鑿然有可指之形。《列子》所載不瞬之法,能視虱如車輪[82],而後能一發而貫其心,故曰言其所明,毋言其所不明。以文而言,莫高於太史公之作,柳子稱之,不過曰潔、曰峻而已。何以能然?唯其明耳,文之不潔、不峻,皆不明之害也。〔全文見《祗平居士集·與白源慧書》〕。
以明釋潔與峻,可謂深通柳志。子厚為《天爵論》曰:“純粹之氣,注於人也為明,得之爽達而先覺,鑒照而無隱”,又曰:“故聖人曰敏以求之,明之謂也。”嘗論史遷為文之先,曾“南遊江、淮,上會稽,探禹穴,闚九疑,浮於沅、湘,北涉汶、泗,請業齊、魯之都,觀孔子之遺風,鄉射鄒、嶧,厄困鄱、薛、彭城,過梁、楚以歸。”[83]於是人言史公之文,駘宕[84]有奇氣,深得山川之助,而子厚草《段太尉逸事狀》,亦區區一千言弱之小文耳,而“嘗出入岐、周、邠、斄間,過真定,北上馬嶺,歷亭鄣堡戍,竊好問,老校退卒能言其事”,此誠與史公同其功用,由聖人所謂敏以求之[85]以達於明,明之時義大矣哉!晚清臨桂龍啓瑞翰臣:“服膺桐城,雖不能宏深肆衍,而循循繩尺,不失先民之恉。〔此李蒓客評語,即批在《經德堂文集》卷首。〕”曾為《明論》有曰:
鏡之瑩然也,虛其中而物畢納,水之澄然也,立於其前而毫髮畢見。夫以鏡、水與日、月比,不可同日語矣,然人不畏日、月而畏水、鏡者,徧乎物而物得有所遁,不如納乎物而物有所不得遁也。
納乎物而物有所不得遁,即子厚所云鑒照而無隱,夫是之謂明。釗案:爽達先覺,與鑒照無隱,在明之於人,有內感或外襲之不同。